第135章(1/3)
大雨滂沱,浓荫蔽天的树林光线昏暗,两辆华丽的车子正一前一后地朝着沼兰城的方向打道而行。
每一辆车皆由体型庞大、吐息成焰的妖兽牵拉着,车顶插着黑金色的旗帜,旗面绣有饕餮花纹,两旁有守卫跟随。
妖兽们并未奔跑,只是在步行,但因为步距大,行进速度比马车要快得多,每踏出一步,都会引发地面轻微的震颤,泥潭中浑浊的积水荡开一圈圈的波澜。
陆鸢鸢迅速地用袖子抹走眼皮上的雨水,猫下身子,藏在草丛后,往下看去。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他们事先选好的守株待兔之地。
由于地势比较高,可以将远处的景象一览无遗。
而从底下经过的人,却很难透过枝叶发现埋伏在上方的他们。
看清楚了车顶旗帜上的花纹,陆鸢鸢的脸色刷地变了。
那面旗帜的图案,与段阑生昨晚捉住的鬼差所描述的家纹旗一模一样。
不是说了,这行去沼兰赴宴的贵客要等天黑才会经过这里的吗?为什么他们会提早几个小时出现?
该死,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扎堆来了……
陆鸢鸢齿关收紧,攥碎了掌心的草叶,扫了一眼旁边的人。
段阑生倚在树干上,仿佛昏死了过去,肤白唇艳,垂下眼,睫毛一动不动。
若不注意去看,都看不出来他还有呼吸。
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流入了衣裳里。
他胸口的血洒在草叶尖尖上,是铁锈似的暗红。
陆鸢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僵硬地转开面庞。
在揭开他的面具之前,她就想到了打破平衡的最坏后果,那就是粉碎和平的假象、跟他撕破脸。
可她万万没想到,段阑生这个疯子,居然会抓住她的手往他自己身上捅刀。
她实在想不通,段阑生这脆皮法师似的体质到底是什么原理。
看来,等会儿要动手,也不能指望他了,只能由她一个人上了。
心情再崩溃,正事也要继续做。
陆鸢鸢以手握拳,抵了抵额角,摒除脑海里的杂念,扒拉开湿漉漉的枝叶,观察起了底下的状况。
看起来,这两辆妖兽车,应该第一辆载人,第二辆载物——极有可能是祝寿的礼物。
邀请令那么重要的身份证明,车中妖怪应该会随身携带,不会随意丢在礼物堆里。
要是可以不惊动车里的妖怪,偷出邀请令,那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照眼下的情形来看,估计还是免不了要打上一场。
除非她有隐身术吧。
思忖间,妖兽车已越来越近,车轮辘辘,碾过泥泞的林中小路。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整片树林都朦朦胧胧的,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再等他们往前走十米就动手吧。
陆鸢鸢下定决心,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场意外突然发生——她手掌压着的土坡,由于雨水的冲刷,冷不丁地发生了小型滑坡。
一大块山泥轰隆隆地倾泻而下,势不可当地冲向了下方的小路。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毫无征兆,失去了借力的东西,陆鸢鸢的身体便猛地往前一跌。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条手臂从后方伸来,勒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后一带,免得她被滑塌的山泥带动,被迫提前在敌人面前暴露位置。
陆鸢鸢的背脊重重地撞上了一副胸膛,感觉到后者的气息贴近,仿佛被什么毒物咬了一下,她一急,条件反射地抬起手肘,狠狠地往后一撞。
吃了一下毫不留情的肘击,段阑生闷哼一声,却没有松开手,还箍住她的身体,往大树后方一藏。
布满青苔的粗壮树干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们交叠的身影。
与此同时,下方的山路传来了一声粗声粗气的喝令:“停下!全部停下!前面的路堵住了!”
陆鸢鸢抖着手指,抓住段阑生的手腕,往下捊去,却反而被他握住了手。
段阑生的指腹很冰冷,仿佛失血过多之后怎么捂也暖和不起来,贴着她的手腕,让她联想到蛇信子在舔舐人的肌肤。
似乎不想被底下的东西听见,他微微低下头,声音极轻,透出了一股虚弱:“先别行动,看准一点。
”
他的呼吸浅浅地拂在她的发丝上,陆鸢鸢微微发僵,头发遮住的肌肤冒出大片鸡皮疙瘩。
只是,余光看见下方已经有几条人影从妖兽坐骑上翻身而下,走向了这边,离他们藏身的这棵树的直线距离不到三米,她终究咬了咬唇,停止了挣扎。
树影婆娑,疏密参差,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上方的动静。
下方,原本畅通无阻的道路被山泥堵住了,像是
平地升起了一座大山。
妖兽能跳过去,车子却过不了,整支车队由此被堵住了。
刚刚发号施令的妖怪,看起来是随行侍卫的长官。
他体型壮硕,个头超过了两米五,腹大如壶,手执长刀,头顶还长了一双水牛似的漆黑弯角。
最怪异的是,这家伙居然有四只眼睛,两只眼睛在正常位置上,两只开口在侧颊,以不同的频率在眨动。
他骑着一头巨大的妖兽,抽了一记鞭子,示意妖兽走到挡路的土坡前,环视两侧,没瞧出什么异象,才放下警惕,冷哼一声:“贼老天……你们几个,赶紧去把路面清理出来!”
几个侍卫齐声应“是”,着手清理起了路中间的山泥。
在他们干活的时候,第一辆马车的窗帘突然升了起来。
陆鸢鸢惊讶地发现,车里坐着一个容色骄矜、略带病容的年轻男子。
他服饰华贵,玉簪束发,虽然是妖怪,但外表几乎看不出和人类有什么差别。
那就是妖兽车的主人了吧?
因为车窗较大,陆鸢鸢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就看见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华服女子。
由于那女子坐得更靠里侧,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和嫣红的唇。
看见主子升起窗帘,侍卫长驱使着妖兽走了过去,停在了窗户旁边。
车中主人道:“怎么停下来了?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声音与他的外形倒是很契合,透着一股病恹恹的味道。
侍卫长道:“请三公子稍安勿躁,前面突然发生了山泥滑坡,要把路面清理干净,车子才能继续前行,还需要一点时间。
”
被称为“三公子”的车中男子蹙了蹙眉,说:“山泥滑坡?那还要很长时间才能通路吧。
来人为我撑伞,我要跟夫人下车走一走,活动一下筋骨。
”
夫人?
原来他是携家眷赴宴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出乎了陆鸢鸢的预料。
只听侍卫长从喉中逸出一声冷笑,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三公子的要求:“三公子,我看您还是待在车上吧。
这里离沼兰已经不远了,外面又下着大雨,雨天路滑,万一您和夫人一步没走稳,在哪儿滑了一跤,那就不好了。
”
奇怪,这个侍卫长为什么敢用这种态度对他的主人说话?
与其说车里坐着的是他的主人,还不如说,是被他押送的囚犯。
车内的三公子似乎也被他这轻慢的态度激怒了,脸色涨红,怒意蔓延:“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离开过车子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拿我们当囚犯来对待!”
侍卫长打了个哈哈:“实在对不住了,三公子。
我们奉命行事,一定要将您送到沼兰的宴会上,要是你们中途出了什么岔子,就像前天一样,夫人一不小心‘迷路’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小的跟大公子那边可交代不了。
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
明明是在道歉,他的语气却十分敷衍,一点也没有觉得抱歉的意思。
还特别加重了“迷路”的咬字,嘲讽的意味更浓了。
“你!”三公子怒气冲冲,还想说些什么。
但在这时,从他旁边伸来了一只白皙的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似乎在示意他忍一忍,不要再说了。
三公子看了这只手一眼,忍气吞声地坐回了原位,将窗帘往下一拽。
侍卫长倒也不恼,见帘子合上,便驱策妖兽,走向队伍后方,示意两个手下继续守住这里。
两个侍卫接替了他,在离陆鸢鸢二人很近的位置,一边看守车子,一边闲嗑了起来。
“哎,真麻烦,一路都得看住这两个不安分的,连瞌睡都不敢打一下。
”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
谁不知道沼兰城主与我们大公子素有龃龉?这次,三公子明面上是风风光光地去赴宴,宴后就得被扣押下来做人质。
在那种鬼地方,搞不好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他唯一的夫人又在这儿,在族里也没有牵挂了,换了是我,我也会想尽办法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