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1/3)
当那个字眼落在耳膜上,陆鸢鸢被惊得猛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分不清是因为段阑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而吃惊,还是因为被他曲解了本意而恼怒:“是车子在动,我没有……磨你!”
段阑生果然和七年前不一样了。
她根本无法想象从前的他会说出这种话来。
七年前那个他,上辈子那个他,仿佛受潮的水墨画卷,琼秀雪衣在洇湿的纸面上晕开、模糊,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
说不清缘由地,陆鸢鸢的心绪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她用力地抽了抽自己的腿,碍于空间狭小,他的五指又跟铁箍一样,试了几回,她的腿仍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陆鸢鸢冷下脸来,警告道:“松开手,我说了是意外,不要逼我在这里动手,打烂这辆车子。
”
听见她威胁的话语,段阑生却似乎不生气。
或许是周围太暗了,他的眼珠呈现出几分幽微的深邃,指腹停在她的脚踝上:“我只是不让你乱动,你刚才对我做的事,比这过分多了。
”
不仅没生气,说完这句话,他的神情似乎还缓和了几分,慢慢松开了她的腿。
陆鸢鸢抱紧膝盖,别开脸,嘴巴闭得紧紧的。
拿膝盖顶他肚子这件事,追根究底,理亏的是她。
说什么都只会越描越黑。
她决定之后这一路,能和段阑生少说话就少说话。
一阵漫长的颠簸后,两辆妖兽车顺利地穿过了沼兰的城门。
入城后,妖兽走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之后,他们又以同样的方式通过了内城门的盘查。
越歧的冥寿宴将在明天晚上举行,赴宴的客人都被安排住进了内城。
这期间,寻常宾客可以在城中自由活动,到处逛逛。
三公子和三夫人因为身份特殊,赴宴前夕,被双双软禁在了住所里。
那两个侍卫也没说错,只要进了沼兰,就不用时时刻刻把眼睛拴在这对夫妻身上了。
反正就算他们逃出了这座宅邸,也翻不出沼兰的城墙。
故而,内院并没有侍卫站岗、盯梢。
从而给了三公子与三夫人窝藏外人的空间。
在寝室深处,有一个小隔间,原本应该是仆从的住所,家具极少,只有一方矮柜和两张靠墙放置的窄床。
陆鸢鸢和段阑生就躲在这里,等待明天赴宴的时机。
心里装着一大堆烦心事,陆鸢鸢晚上没怎么进食。
月色初升时,她便早早地躺到了床上,望着漆黑中的房梁,有些出神。
这一天,距离小若的系统给她留下的死线,满打满算,还有三天。
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系统肯定不会把时间编排得那么紧张,不能真拖到最后一刻才行动。
明日赴宴,很可能是唯一能救出小若的机会。
就在这时,陆鸢鸢耳朵微动,突然听见,在寂静的夜色中,隔间那扇雕花木门外传来了一阵很低的说话声。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隔间内没有点灯,霜白月色照在窗棱上。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听见开门的动静,陆鸢鸢急忙闭上眼,装作已经睡着。
听见房门轻轻合上,才偷偷睁开一条眼缝。
段阑生变化甚大,爱干净这点倒是始终如一,在这种时候,也不忘洗漱更衣——那件沾有泥巴、杂草和血污的衣裳不见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头发似乎还洗过,发尾微湿,手上拿着一个小巧的瓷瓶,指尖肌肤比掌中瓷更白皙。
关上房门后,似乎是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段阑生在门边略一顿足,步伐放得更轻,走动间,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来到另一张床前坐下,就着月光,解开衣裳,拔出瓷瓶的塞子,往胸前的血窟窿洒下药粉。
那是妖怪可以用的伤药吗?
看来,他刚才是去问三公子要药了。
清苦的香气在空气中散开。
也许是药粉刺激到了伤口,他轻轻倒吸了一口气,手指一颤,竟没拿稳瓷瓶,让它“叮”一声滚到了地
上。
他蹲下,拾起瓷瓶,垂着头坐在床边,缓了一会儿,才继续为自己上药。
陆鸢鸢很想睡着,她回忆各种催眠的大学课堂,强迫自己培养睡意。
然而,听着黑暗里传来的叮叮当当声,她迟迟无法将刚才看见的那个狰狞的血窟窿逐出大脑。
淡淡的烦躁笼罩在心头,挥之不去,让她难以与周公相会。
不能想那么多。
谁让段阑生发疯的。
这不是他活该吗?
陆鸢鸢闭上眼睛,默念心法,不去理会段阑生艰难地给自己上药的动静。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他结束,收好瓷瓶,和衣平卧在对面的床上。
房间里静了下来。
夜色已深,万籁俱寂。
陆鸢鸢正要暗暗地松一口气,就忽然听见,一门之隔的地方,传来了两道很轻的说话声。
这个小隔间,本来就是为仆从而设的。
为了让仆从听到主子起夜的动静,墙壁隔音并不会很好。
三公子的声音模糊地传来:“明天就要……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离开……”
一道女子的声音随后响起:“我也有些怕,但和你在一起,就没那么怕了。
”
夫妻俩互相宽慰,说了些体己话,又谈论起了一墙之隔外的他们。
“你说……里面那两位是什么来头?一个修士和一个妖怪,怎么会混在一起行动的?我瞧那个段公子胸膛上好深一个伤口,怪吓人的。
”
旁边响起了一些沙沙的衣物摩挲声,三夫人似乎翻了个身,说:“明显是两口子吧。
”
小隔间内,陆鸢鸢睁开了眼:“……”
她扫了一眼睡在对面床上的段阑生。
他双手置于腹上,睡姿跟睡美人似的,规矩优雅。
纤长的睫毛映着月光,轻轻晃动,似乎只是空气在拂动,并没有醒来。
三公子好奇的声音在隔壁响起:“你怎么知道的?你私下问他们了吗?”
“这哪里需要问,我有眼睛看。
你没瞧见吗?那位段公子脸上,有一个好大好明显的巴掌印,红彤彤的都肿起来了。
他今天一上我们的车子,我就注意到了。
都说打人不打脸,男人嘛,要不是心里爱极了,哪能忍受别人朝自己脸上扇巴掌的……要是普通干架,也不会专门扇耳光的吧。
”
“但我今天看他们好像都不怎么跟对方说话啊,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凡事不能光看表面,他们要是不熟悉,相处起来可不是这种氛围……依我所见,多半是两口子在置气呢。
”
“你说得很在理。
要是你扇我巴掌,我也甘之若饴,绝不还手……”三公子甜言蜜语了几句,话题又不知不觉地绕了回去:“但我觉得,说不定是段公子惧内,有些人就是人不可貌相……”
本来就有点睡不着,这下是越听越清醒了。
陆鸢鸢闭目,复又睁开,终于忍不住想弄点儿声音出来,好让他们知道她是醒着的,然而,还没等她付诸实践,夜聊的声音就渐渐消停了,似乎对面也已经酝酿出了睡意。
陆鸢鸢:“……”
仿佛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上,她的力气泄掉了,只好重新闭上眼。
.
翌日一大早,三公子与三夫人就因为水土不服,休息不好,面庞、脖子、手臂长出了不少红疮。
以担心会惹沼兰城主不喜为由,他们要求侍卫长为他们准备两顶帷帽。
侍卫长闻讯前来,定睛一看,三公子和三夫人的脸上果然冒出了许多鲜红的印子。
他心中不由生出了一点儿嫌恶,但一想到沼兰城主今天过冥寿,万一在宴会上看见这么恶心的脸,搞不好真的会不高兴。
对方不高兴,也许会拿他们这些仆从开刀。
便没有推脱,很快备好了两顶缀着薄纱的帷帽。
当天傍晚,三公子与夫人盛装打扮,戴上遮挡面容的帷帽,登上车辇。
妖兽车在王宫门外停下,从这里开始,从家族跟来的侍卫便要止步了。
邀请令递给了宫门的鬼差,目送车上那两个身影战战兢兢地被迎入宫门,侍卫们的任务总算完成,可以去吃酒了。
至于那辆空下来的妖兽车,则被牵回了院子里停放。
毕竟,最重要的人质已经送进去了,车子停在哪里都不会有人在意了。
宫宴尚未开始,客人们被引到了雅间休息。
一关门,“三公子”与“三夫人”便各自扯下了帷帽,赫然是段阑生与陆鸢鸢。
陆鸢鸢飞速脱下繁复华丽的衣袍,摘掉发髻里的簪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地进行着,他们有惊无险地混进来了。
昨天,她用药让三公子夫妇的皮肤长出红疹——身为丹修,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门道。
这些红疹在一天后就会自动消失,但能唬住侍卫长就够了。
以此为由,他们要到了帷帽。
出发前,她和段阑生像昨天一样,提前藏在了车厢的暗格中。
在车子行驶过程中,他们与三公子夫妇互换了装扮和位置。
侍卫长不能进入宫门,只能在远处看着他们的背影,自然不会发现人质已经被掉包了。
真正的三公子三夫人藏在车厢的暗格里,等妖兽车停靠在僻静的地方,他们就可以钻出,拿着陆鸢鸢给的玉牌,逃出鬼城。
陆鸢鸢将脱下的衣裳藏进柜子里,关上柜门,打量起了这个房间的布局。
刚才,被仆从引至雅间的路上,她就察觉到,这座宫殿似乎是仿造雍国王宫而建造的。
那是越歧作为储君长大的地方,记载着他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