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沼泽(2/3)
当日特别不听话,先是从早上开始就吵着要出门放那些早已被吃完的鹅,被哈月拒绝后,她不肯好好吃饭,筷子拿不住,哈月亲手喂她吃,可是她咬紧牙关左右摆动身体,即便一把饭含进去也要转头吐在地上。
一顿早饭折腾了整整四个小时,中午,哈月好不容易将赵春妮安置在沙发上看电视,厢房内的两头猪仔又因为封控期间无法按时劁猪,而在猪圈里互相追逐撕咬。
三个月大的猪仔,从未缺吃少喝,理应近百斤重,六个月就可以进行宰杀,可是封控期间,当地乡村兽医无法上门服务,导致哈月家的猪直到现在还没有阉割,猪仔即将进入发情期,届时斗猪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猪受伤是小,也影响发育和肉质。
充满腥臊味的猪肉连自吃都困难,更别说拿出去卖钱了。
用篱笆将两头猪暂时分开,高锰酸钾配合氯化亚铁溶液处理伤口,半下午,哈月心烦意乱到了极点,满头大汗地回到客厅,竟然发现客厅里,原本载着赵春妮的沙发不翼而飞。
再转头,赵春妮已经被拆掉门锁多日的房间大门紧闭。
“妈!开门!”
哈月双手并用,用力捶打房门,可是无论哈月怎么敲,喊,将沙发拖进卧室顶住房门的赵春妮均不为所动。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将所有衣柜全部打开,每件衣服都被她拎出来掏兜翻找,然后再用力扔在脚下。
她一边找,嘴里还念念有词地骂人,“你爹走时偷了我的钱!你就和你爹一样,我的钱怎么不见了?一定是你拿走了。
”
“那都是我的血汗钱。
”
“把我的钱还给我!就在这包衣服里面,怎么没了?”
“我的钱……还我的钱……”
“那是我的钱……我绝不会拿给他做生意!”
间隔一个月,赵春妮再一次发作狂躁。
事实上赵春妮哪里有什么钱?这些年她省吃俭用的积蓄被前两年一次上门保险诈骗得一干二净,从那之后,哈月就不允许她将现金放在家里,全部都用自己的名义存到活期账户,区区几万块,还不够补交灵活就业人员的养老保险。
哈月看不到母亲便跑到院子里,整个人像蜘蛛般扒在窗户上叫她的名字。
恍惚中,赵春妮回过头,看了一眼哈月,置若罔闻,又拖来椅子站上去,垫着两只脚伸出胳膊去够衣柜顶上的大木箱。
那木箱是她的嫁妆,厚重异常,少说也有几十斤。
眼尖椅子摇摇欲坠,衣柜上面的箱子也是一样。
急火攻心,哈月转而从院子里拎起铁锹奋力一挥,将窗户上的玻璃敲碎。
“哗啦”一声,破碎的玻璃片擦着她的颈窝飞到脚下,哈月来不及查看自己的状况,立刻跳进卧室将母亲从椅子上拖下来。
木箱掉下来,砸在一旁,铜锁歪扭,敞开肚皮,露出里面的珍藏物。
那里面有赵春妮和哈建国的结婚证,结婚照,还有早年间恋爱时,哈建国曾送给过赵春妮的所有礼物。
心形的银项链,水钻镶嵌的绿塑料胸针,聚酯纤维的波点方巾,无数封情书,甚至还有一捆挂着枣核的红手绳。
母女俩躲过一劫,跌倒在这些爱情残骸上。
赵春妮像是不甚掉入水中的小虫,四肢僵直挥动,口齿越来越含糊,哈月躺在地上,脖颈上渗出一道朱红色的细线,两只胳膊紧紧抱着她的腰,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顶上虚空的一点。
原谅她内心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欣喜,只剩下一潭不停从心口溢出的沼泽。
那无形的沼泽一直从她的身上蔓延到两人身下,似乎挤满了整个房间。
当晚,因为主卧的窗户破了个大洞,夜晚气温寒冷,哈月将自己的单人床让给母亲。
夜里,哈月蜷缩在沙发里,反复阅读手机里那些,已经不知道看过几遍的,薛京的新书。
哈月对书中“妻子”角色很有共鸣,当一个人的信念,梦想,和感情全都被剥夺后,那么这个人的结局似乎只有走向灭亡。
41年前,《厄舍府的倒塌》写哥特式的生态灾难,而如今,薛京借爱情和婚姻的幌子写现代人陷入系统性困境。
人类向外探索宇宙,宇宙是冰冷无垠的,人类向内探索灵魂,可灵魂又是孤独而苦寂的。
全部都是无解。
虽然薛京的书还差一段妥善处理的结局,但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