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朝圣(3/3)
弓弦,笑着去射兔子。
“明天以后,也许能到这里,”项弦看着地图道,“确实有个避世的村落,如果它还在,就能补给了。
”
风渐大了起来,夹杂着小雪灌入,萧琨不住揉自己耳朵,项弦便道:“过来,我给你掏掏。
”
萧琨一手作势推开他,改揉为拍,项弦说:“当心拍聋了。
”
“别用你叼过的草杆子来戳我耳朵。
”萧琨挣扎几下,项弦示意自己换了一头,让他枕在自己腿上,给他掏耳朵。
“全是血,”项弦说,“你自己不掏?”
萧琨不吭声,先前几番大战,常常打得满头是血,伤势虽能自愈,血块凝结后却堵在耳道里,令他很不舒服。
“小时候师父就常常这么给我掏耳朵。
”项弦笑了起来,说,“你娘没给你掏过?”
“没有。
”萧琨全身战栗,项弦那制造法宝的灵巧手指,拈着草杆触及他耳朵最深处时,让他脸红了,“懂事没多久,我娘就死了。
”
他们的影子被篝火映在洞壁上,项弦又漫不经心道:“以后我给你掏。
转身。
”
萧琨侧过另一边,项弦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掌大而温暖,萧琨的身体却依旧冰凉。
“你可以用点劲。
”萧琨说。
“怕把你弄疼了。
”项弦凑近了点,喃喃道。
一呼一吸间,萧琨甚至能感觉到项弦的气息,项弦的手覆在他的睫毛上,弄得他有点痒,他伸手想把项弦拉开,项弦却与他手指扣在一起。
“行了,这边很干净。
”项弦说。
萧琨红着脸坐起身,项弦又伸手搭他,把他搂过来,凑到他面前道:“怎么谢我?”
“我……你……”萧琨说,“做什么?你又想要什么?上回那事……”
萧琨肉眼可见地慌张,项弦搭着他,与他亲热地凑在一起,犹如上回在酒楼里,将松子嗑开喂到阿黄口中的鹦鹉。
项弦被提醒,想起来了。
萧琨带着提防打量他,但没有躲开,问:“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项弦带着笑意,目光落在了萧琨的唇上,山洞中暖和不少后,萧琨的嘴唇红润,清澈的蓝眼睛里还有篝火的倒影。
两人都是嘴唇微动,想找几句话打趣,一时间脑海中却空白了。
项弦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便放开了他。
萧琨:“我给你掏?”
项弦摆摆手,想起在峭壁中充当伏兵时,挤对萧琨提前答应下来的事,反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只因为那天他想的是亲一下。
于克孜尔千佛洞中不提防撞上去一次,项弦便惦记着萧琨那温润的唇,总幻想着能尝尝,俗言“一亲芳泽”不假,亲嘴时令人涌出难以言喻的惬意感。
萧琨取来布巾,擦了几下头,项弦回过神,在火堆上放上一个铁罐,开始煮茶。
“刘先生呢?”萧琨问。
“在这儿呢,”项弦说,“你要拿他泡茶么?”
项弦拿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瓶内出现一枚旋转的、带着淡淡黑气的种子,高昌城外一场大战,刘先生被驱魔了。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办到的?”项弦问,“没有智慧剑,没有心灯,你这就将他的魔气驱散了?!”
“哥哥自然有哥哥的办法,”萧琨擦过头,依旧赤着上身,说,“你还得好好学学。
拿来。
”
萧琨接过琉璃瓶,上面刻满了奇异的符文,想必又是项弦的师门法宝,作镇邪收妖之用,便解释道:“之所以能驱散与重创他,所用的,是我的血。
”
“哦?”项弦盯着萧琨看。
“你也知道,森罗万象在血祭后,能斩杀魔人的身躯,破开魔气。
”萧琨又朝项弦说,“还记得七大源初之光么?日轮、月影、星芒、烈焰、雷电、骨磷与心灯。
”
“嗯。
”
“第六种光芒,”萧琨解释道,“正是骨磷,也即传说中的‘幽冥烈火’。
在我体内有幽冥之光的力量,血祭后将以‘死’之力破开魔气。
”
“了得了得!”项弦道,“哥哥当真了得!”
萧琨:“……”
萧琨时常无法判断项弦究竟是在说反话,还是真心赞叹。
“但这枚‘种子’,没有智慧剑或心灯,无法彻底摧毁。
”萧琨说。
“唔,将它扔进戾气里,”项弦恢复认真表情,说,“假以时日,说不定会缓慢再生。
”
萧琨拿着琉璃瓶,对着火光端详,里头那黑色的种子仍然活着,只是丧失了所有的力量,缓慢旋转,附近又没有可供它吸摄的戾气作为粮食,于是只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中。
“回头再仔细研究。
”萧琨将琉璃瓶扔了回去。
项弦收好:“接下来怎么说,扣着刘先生当人质?等那伙魔人来救?”
萧琨:“当不了人质,穆天子根本不在乎,哪怕他的手下全军覆没,有宿命之轮,届时时光回溯,又回来了。
”
项弦也考虑过这问题,在高昌回鹘外的一场大战,对方阵营只能以“惨败”来形容,赢先生、燕燕遭到重创,刘先生更被扣下,秦先生被净化。
原本穆天子筹备的,引领魃军进入玉门关,继而入侵中原的计划被他们彻底瓦解。
现在还不启动宿命之轮,令因果回转么?他在等什么?这也许印证了他们先前的推断——宿命之轮并非随时都能使用,须得等一个魔气充盈的时间点,或是搜集到足够的力量。
斛律光回来了,带着一串兔子。
“老爷,想吃点新鲜的,只有兔子了。
”
“烤着吃罢,”项弦说,“我要饿疯了。
”
离开玉门关后他们总是饥一顿饱一顿,今夜至少有个山洞,不用在冰天雪地里宿营,已算难能可贵。
是夜,大雪呼啸,昆仑山中变得更冷了,狂风不时夹着冰雪倒灌,项弦横在洞口处充当挡风屏障。
斛律光则打着瞌睡,倚在一旁守夜。
乌英纵化作猿身,搂着潮生让他取暖。
“白驹儿,你去睡,不必守夜了。
”项弦说,“都睡罢,太冷了。
”
斛律光睡眼惺忪,钻到白猿侧旁。
萧琨在靠近项弦一侧躺下——让他去学潮生蜷在乌英纵怀里,萧琨实在做不到。
项弦头顶一侧蜷着阿黄,这处虽在风口,却依旧散发出暖意。
萧琨说:“大辽的寒冬,比现在更冷。
”
洞中十分安静,项弦闭着双眼,傍晚时的念头挥之不去,奈何萧琨背对着他,也不说话。
项弦有时总忍不住想,萧琨是如何看待他的?
将他视为朋友?兄弟?上下级?抑或其他?那一天在地渊神宫中,萧琨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接了一记魔矛的刹那,项弦只觉自己这一生永远也不会忘。
血液溅开,沿着他的脖颈、胸膛淌下,浸润全身的感受,让项弦为之震撼。
灼热的血液就像没入了他的肌肤,与他的血融在一起。
“在想什么?”萧琨突然开口。
项弦:“你睡不着?”
萧琨:“兴许是打架打习惯了,放松下来,竟是不好入睡。
”
项弦从感受中短暂地抽离,回过神,说:“在想咱们初识的雪夜。
”
“嗯。
”萧琨答道,“玄岳山里,我一路上跟了你很久。
”说着翻了个身,又道:“今晚比那晚还冷得多。
”
项弦打趣道:“我看你是被冷得睡不着。
”
“你说得对,”萧琨要起身,说,“得挪个地方。
你就这么不怕冷?”
项弦看了眼洞内,斛律光已快睡着了,倚在巨猿身畔,潮生则整个人缩进了老乌的怀里。
“里头没位置了,”项弦说,“过来,我抱着你。
”
项弦的身体很热,从背后搂着萧琨,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
萧琨稍动了动,感觉到项弦的胸膛犹如焕发出烈火的一轮旭日,顿时让他暖和了起来。
“别乱摸。
”萧琨警告道。
项弦打了个呵欠,只觉非常受用,那天被魔矛贯穿之时,他们也是以这样的姿势贴在一起,而在风雪中的山洞内,抱着萧琨,让项弦觉得再舒服不过了。
他俩很快就睡着了,梦境被连在了一起。
项弦蓦然发现,自己回到了驱魔司中!
一切都如此熟悉,房内点着一根红烛,昏暗的光线里,自己与萧琨赫然正抱在一处。
“这样行么?”萧琨的声音在他耳畔低声道。
项弦躺着,而萧琨以一手支撑,伏在他的身上。
项弦心脏狂跳,打量彼此的身体。
“像在做梦,”项弦看着萧琨那漂亮的眼睛,说,“但我喜欢。
”
旋即,项弦一手搭着他的脖颈,与萧琨的唇凑到一起,开始放肆地吻了起来。
萧琨则将手放到他身后,紧搂住他的腰。
那一吻开始,便惊天动地而不可收拾,他们紧紧相抱,温暖的唇舌纠缠,直到项弦骤然睁眼。
山洞内,项弦下意识地一震,醒了。
萧琨不知何时转身,从背朝他改而面对面,他们就像梦境中一般,互相抱着,只是穿着单衣。
萧琨枕住项弦的胳膊,一手则环过他的腰,把他紧紧抱在身前,项弦的腿架在了萧琨的腰上。
彼此呼吸交错,梦与当下交叠在一处,令项弦的心脏咚咚狂跳。
他们鼻子相抵,距离对方的唇不过半寸。
萧琨动了下,项弦马上闭上双眼。
不一会儿,项弦感觉到萧琨醒了,因为他的呼吸节奏变了。
他在看我?项弦按捺住睁眼的冲动。
萧琨轻轻地从项弦身前起来,悄无声息地穿上外袍,绕过他前往洞外。
风已停歇,昆仑山的积雪也将消融,似乎没有尽头的寒夜之中,萧琨独自坐在洞外的一块大石上,看着浓墨般的夜色。
不片刻,项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睡不着?”
“做梦了。
”萧琨说。
项弦站在萧琨身后,风一停,寒意便被驱散了不少。
“你说前几世里,咱们都经历了些什么?”萧琨没有回头,突然问项弦。
项弦:“我也想过。
”
静谧的夜里,萧琨又说:“我杀了你,抑或你杀了我?”
项弦:“一定是杀来杀去么?不能有点别的?”
萧琨的幽瞳在黑夜里泛起了微光,但很快,他打消了洞察项弦内心的念头,甚至没有转身看他,蓝光就逐渐暗淡下去,继而消失。
“咱们也曾来过这儿,说过一样的话么?”萧琨略带着茫然。
“我觉得没有。
”项弦道,“实不相瞒,萧琨,我觉得咱们上一次,甚至上上次,也一同去过许多地方……怎么说呢?”
他来到萧琨身畔,坐下,伸手搭他肩膀。
萧琨拨开他的手,让他规矩点,改而按在他手背上。
“上一次,咱们应当也是兄弟,”项弦说,“因为我初见你时挺高兴的,发自内心地高兴。
”
萧琨心中滋味很奇怪,他们就像两个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在宿命之轮的力量下再度相遇,却谁也无法想起往事与细节,伴随彼此的,只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受。
“只是兄弟么?”萧琨正色问。
萧琨的本意是想问,除了互相守护以外,是否也曾翻脸成仇?但两人突然间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倏忽的第三个预言。
“你们将爱上彼此……”
项弦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换作平日,他定会插科打诨过去,但他看萧琨的表情,竟是仿佛有别的话想说。
气氛突然变得旖旎起来。
项弦说:“难不成你还想当我爹?”
萧琨的表情变得十分奇怪。
项弦差点大笑,萧琨抬腿要踹他,项弦忙闪身躲开,色变道:“你看!快看!那边!”
“什么?”萧琨转头,只见漆黑的群山里泛着一缕破晓的微光。
“天要亮了。
”项弦说。
萧琨猝不及防,衣领被扯开,被项弦趁机塞了一团雪进去,顿时大叫一声。
“别喊!”项弦一脸诚恳,急促劝阻道,“喊叫会引发雪崩!当心山上的积雪……”
萧琨无论如何都要惩罚项弦,把他摁在雪地里,骑在他身上,以法力聚集起雪,就要朝他身上猛塞。
项弦疯狂挣扎,说道:“等等!快看!这回是真的!”
萧琨明知项弦又在恶作剧,看着他那张脸,一时竟舍不得下手揍他。
项弦一会儿笑,一会儿又露出促狭与紧张的表情,不住讨饶,叫了几声“我不敢了”,萧琨揪着他的衣领,竟是有种躬身凑到他唇上,狠狠亲他一口的念头。
项弦再次变了脸色,认真道:“鹿!鹿!快看啊!”
项弦竭力起身,扳着萧琨的头,抱着他的腰强行让他转头看。
萧琨正抓着一团雪,转头间突然看见了一道光。
白鹿出现了。
白鹿拖着绚丽的星辰之光,从昆仑山掠过,犹如流星般刷然投向远方。
“是咱们上次见的那只?”项弦瞠目结舌。
萧琨转头晚了,只看见空中掠过的光痕与白鹿的残影,他马上放开项弦,两人一前一后,攀上高处眺望。
东方露出鱼肚白,那道光温柔地投向了昆仑山腹之处,消失了。
项弦攀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一手伸出拉住萧琨,两人在陡峭的悬崖前眺望。
“是么?”项弦问。
“我不确定。
”萧琨说,“回去叫他们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