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光阴(2/3)
来罢,白鹿,咱们当真曾经认识?”
牧青山:“想清楚了?”
项弦在池畔坐下,复又躺下,看着天际的明月,闭上双眼,嘴角带着笑意。
牧青山化作鹿形,踏过池面,带起一地涟漪,群鹿退开。
“这样躺着可以么?”项弦像个听话的小孩,双手交叠放在胸膛前,一动不动。
“我不能帮助你辨认,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回忆,哪些是因执念而营造出的梦境。
”雄鹿低声道。
“我是智慧剑的传人,没有执念。
”项弦答道。
“果真如此?借助白玉宫中充沛的灵力与神树句芒的力量,我能暂时令你想起这些梦,但不一定能让你知道所有,做好随时从梦境中脱离的准备……”
“我赐你黑夜的安宁。
”雄鹿那高大的鹿角上泛起微光,无数光点飘浮,没入了项弦的身体。
项弦还想再说句什么,梦境轰然袭来,将他拽向了意识长河的深渊,记忆碎片湍流裹挟着他,令他冲向至为黑暗的深处。
再下一刻,白光爆射,倏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们将在时光的重重考验中爱上对方,只要能做到携手共渡……”
“……相信对方,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托予彼此,将是这晦暗浩劫中,残存的一点光芒。
”
往事以梦境的形式呈现。
“我才是当今世上的大驱魔师。
”萧琨按着金龙,在旷野上与项弦分别。
“滚!”项弦不以为然,转身离开。
成都城外:
项弦靠近了萧琨所宿营地,萧琨正在篝火旁坐着出神——他必须守夜,但看得出他已很累了。
“那就是你的朋友?”阿黄问。
“算么?不好说。
”项弦说,“看我过去,吓他一跳。
”
项弦到得篝火后,萧琨已困得意识模糊,项弦从旁蓦然出现,萧琨被吓得不轻,旋即拔刀转身,项弦却抬起双手,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萧琨猛地以唐刀抵在项弦咽喉上。
“喂!”项弦正色道,“你来真的啊!”
萧琨认出项弦,收刀,看了眼简陋的帐篷,项弦又好奇地朝里头看了眼。
“你怎么找来的?想做什么?”萧琨警惕地问。
项弦:“你来做什么,我就来做什么。
”
萧琨头疼得厉害,这一路上,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摆摆手。
项弦说:“累了就歇着,怎么跟被吸了精气似的。
”
萧琨复又坐下,垂头不语。
项弦坐在篝火前,拨弄火堆,问:“上回一别后,你去了哪儿?”
萧琨:“我沿关中入蜀……”
话说半句,不闻其声,萧琨朝旁侧躺,竟是原地睡着了,项弦解下外袍,盖在他的身上,又到营帐前去看了眼,发现里头躺着一名不认识的少年郎。
清晨时分,那少年离开营帐,一眼看见了项弦。
“你是谁?”少年带着警惕与敌意。
萧琨醒了,一夜露宿虽不安稳,却终究睡了个全觉,较之前几日里的奔波疲惫好了太多,精神尽复。
项弦也睁开双眼,却不起来,只打量那少年。
“这是雅里殿下。
”萧琨介绍道,“撒鸾,这是项弦。
”
项弦想到萧琨的身份,推测这就是辽国皇储了,于是点头,起身去接水,预备煮点热茶喝。
“他是什么人?”撒鸾在项弦背后质问萧琨。
“我的朋友。
”萧琨平静答道,“与我一样,也是驱魔师,他是大宋驱魔司使。
”
“宋狗?”撒鸾难以置信道。
“我告诉过你什么?”萧琨眉头深锁道,“不能这么说!一路上的叮嘱都忘了?”
项弦提着水袋回来,只是笑了笑,他自然不会与一名凡人少年一般见识,尤其在耶律一族亡国的前提下。
“对不起,项弦,”萧琨朝项弦道歉,“撒鸾自幼生长于宫中,缺乏管教。
”
撒鸾怒哼一声,按理说,所有的宋人都是他的仇人,毕竟金、宋联盟,灭掉了辽国,奈何这世上千千万万宋人,他实在是恨不过来,只得摔下帐帘,回到营帐内生闷气。
项弦与萧琨对着近乎熄灭的篝火,萧琨喝过茶,彻底清醒了,问:“你在调查什么?”
“调查巴蛇。
”项弦说,“上次一别,你去了何处?”
萧琨告诉了项弦自己在银川被出卖一事,解释道:“西夏沿途尽是伏兵,驾驭飞龙,我不能终日翔空,容易被找到下落,只得带着撒鸾转而南下,途经汉中入蜀,来到成都驱魔司求助,询问心灯所在。
”
项弦不久前刚从善于红处归来,同情点头。
“却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萧琨说,“上一任心灯之主葛亮,临终前便隐居在成都。
”
项弦:“!!!”
项弦万万未料萧琨误打误撞,得到了重要目标的线索。
“还等什么?”项弦道,“走罢。
”
萧琨点了点头,项弦起来,到营帐前道:“小殿下,还不出来?我要收帐篷了哟。
”
撒鸾年方十四,气冲冲地出外,看了眼项弦。
“让他快滚。
”撒鸾朝萧琨道。
萧琨想了想,说:“撒鸾。
”
他示意撒鸾到一旁,低声朝他解释,撒鸾眼里尽是戾气,不时朝项弦望来。
项弦很理解萧琨,带着这么个胡搅蛮缠的小孩儿,萧琨一路上定吃尽了苦头,然则情况特殊,他终归不好与亡国皇储一般见识。
萧琨再三保证,最后说:“项弦是我朋友,我看过他……反正他的为人绝对可信。
他看不上这些国家斗争,也不会出卖咱们。
”
撒鸾这才勉强接受,于是一行人前往都江堰。
一路上,项弦想与萧琨交换点情报,奈何撒鸾总不时打断两人的对谈,直到在都江堰落脚时,外头下起了小雪,撒鸾已入睡,唯余萧琨与项弦对坐喝酒,才难得地有了片刻清净。
“这么下去不行,”项弦说,“你打算怎么办?”
萧琨反问道:“我能怎么办?”
两人沉默相对,萧琨又慢慢地说:“起初我想的,是送他往曜金宫去,但撒鸾如今什么也没有了,也接受不了亡国的事实;或是送他前往可敦城,连着传国玉玺,一同交给耶律大石。
”
萧琨很明白自己的责任在于净化天魔,否则浩劫来到,倏忽的预言一旦应验,神州大地无分国家,无分民族,都将毁于战火与魔气之中。
“带他去开封?”项弦出了个主意,说,“只要别声张,想必不会引起注意。
”
“然后呢?我与你出来办事?你觉得他会不闯祸么?”萧琨答道。
项弦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若有所思。
“你得尽快解决这桩麻烦事,”项弦说,“当今全天下靠得住的人,对我来说就只剩下你了,我需要有人协助。
”
“这也是我的责任,”萧琨淡淡道,“从跟随在师父身边学艺那天起,成为驱魔师,驱逐净化天魔,就是我的宿命。
”
项弦听到这话后再无怀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敬佩之意。
“给我点时间。
”萧琨答道。
房里突然响起一声恐惧的大喊,项弦吓了一跳,萧琨却道:“撒鸾在做梦,他常常这样。
”说毕,萧琨起身,前去房内安抚撒鸾。
“你觉得他靠得住?”阿黄在项弦肩前问道。
“我们是听见倏忽预言唯二的人,”项弦想了想,答道,“从打开天命之匣的那一刻起,冥冥之中,自有命运。
”
梦境再变,青城山中,花蕊夫人一身魔气,在玛尼堆的感应中爆发。
“当心——!”萧琨喝道。
项弦手持智慧剑,却不出鞘,与萧琨在黑气爆散的荆棘中穿梭,撒鸾远远站在一侧,只看呆了眼。
片刻后,荆棘甩向撒鸾,萧琨替撒鸾抵挡了一记,撒鸾惊慌大喊出声。
项弦连剑带鞘,重挫了花蕊夫人,萧琨利落旋刀,将她的藤蔓斩成两段,继而出刀,再断其身躯,花蕊夫人的血液爆出,染红了空地。
“手下留情!”项弦已阻拦不及,说道,“善于红让我将她收去……”
萧琨情急之中下了重手,猛地收刀已来不及,花蕊夫人残破的身躯匍匐于地。
“你为什么要在此处加害无辜的百姓?”项弦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低头打量。
“我曾是……昆仑山白玉宫中,侍奉西王母的神侍。
曾经的名字,我已快忘了,费慧……是啊,我叫费慧……”花蕊夫人口中溢血,望向天际,临死前恢复了片刻的清醒,说道,“张生……我……来了。
”
花蕊夫人死去,魂魄光华流转,升向天脉,项弦与萧琨注视着这一幕。
“这下我回去没法交代。
”项弦朝萧琨说。
萧琨淡淡道:“她想杀撒鸾,我必须下死手,要么我与你同去,朝成都驱魔司使赔个不是?”
项弦自然不能让萧琨朝善于红道歉,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
“罢了。
”项弦放出被拘禁的男人们,说,“先去看看心灯。
”
葛亮故居前,萧琨与项弦端详着心灯之主临终前留下的壁画,撒鸾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撒鸾?”萧琨察觉撒鸾的恐惧,说,“歇会儿,喝点水。
”
萧琨不敢让撒鸾留在客栈中等候,毕竟以他性格,在宋国地界,只会横生枝节,须得时刻带在身边。
这是撒鸾第一次亲眼目睹萧琨收妖,项弦一看他的眼神便知被吓着了。
“你还好罢?”项弦伸出手,要按在撒鸾额上,助他平静思绪,撒鸾却大喊一声,推开项弦手臂,说道:“别碰我!你们……你们……怪物……怪物!”
寻常凡人看见花蕊夫人临死前那凄厉惨状,都会吓得不轻,撒鸾毫无心理准备,骤然遭受这冲击,夜间噩梦又多了缘由,苦不堪言。
“让我想想……”项弦道,“这壁画的笔触、风格……”
萧琨耐心地等待项弦分析,一转头却见撒鸾走远了。
“撒鸾!”萧琨既要办正事,又要顾及自己所监护的皇储,简直没一时能闲着,当真心力交瘁。
“我要走了。
”撒鸾仍深陷恐惧中,不住退后,继而择路而行,说道,“我要走了!我不想待在这儿!”
项弦从葛亮故居中出来,大声道:“上哪儿去?”
“等等!”萧琨快步追上,撒鸾不辨方向地乱走,一时就要下山。
项弦还在思考那壁画的来历与风格,萧琨则抓住撒鸾的手臂,两人又开始争吵。
片刻后,萧琨终于失去了耐性,转身朝项弦道:“兄弟,我也得走了。
”
项弦:“?”
“先送他往可敦城,”萧琨说,“交付予耶律大石,眼下西北路伏兵想必已撤去,不像先前般凶险。
”
“这里往西域,”项弦说,“足有万里之遥。
”
萧琨:“沿途飞飞停停,总有一天能到,且先在此别过。
”
“我陪你。
”项弦索性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万一路上有危险,也好有人照应。
”
萧琨沉默良久,眼神里充满感动。
最后他说:“这是我的责任,不能将你卷进来。
”
项弦与萧琨对视片刻,只得说:“行吧,别忘了咱们真正该做的事,约个地方,回头待你办完了事,在那儿等?”
“可以。
”萧琨答道,“你说,去哪儿?”
项弦沉吟半晌,自己去西域太远,让萧琨入中原又太折腾,况且自己也回不了开封。
“沙州如何?”项弦说,“鸣沙山下等你。
”
“好。
”萧琨说,“进玉门关后,我就去月牙泉。
”
项弦想了想:“我若三个月没来……”
“你若没来,我一直等着就是了。
”萧琨轻描淡写答道。
项弦笑了起来。
萧琨召唤出金龙,正要腾空离去时,又回望了项弦一眼。
“兄弟!你照看好自己啊!”项弦道。
萧琨没有回答,带着撒鸾升空,飞向西北方。
天色渐暗,项弦打了个唿哨,召来阿黄,独自晃悠下了山。
巫峡处山水如画,项弦坐在小船上,先前他回到成都,还了镇妖幡,得到瑶姬的信,对照善于红给他的信件背面的地图,寻找妖族圣地的入口。
这一次有了地图,便好找了许多,奈何那堵巨门无论如何推不开,阿黄飞上空中,侦察后回转,说:“圣地顶上有裂口。
”
“被结界笼住了,”项弦说,“进不去。
”
他隔着巫山圣地的结界看里头,只能依稀看见巨蛇的尸体,以及正殿处的一滩血迹。
“巴蛇已经死了?”项弦将倏忽预言互相印证,推断出了经过,“所以那个叫‘穆’的家伙,夺走魔种,又杀掉了巴蛇?”
项弦百思不得其解,来到巫镇落脚,正整理沿途信息,以预备下一步计划时,却在巫镇遇见了管家乌英纵。
“老爷交代我查的,已得出了详情。
”
乌英纵朝项弦仔细交代了萧琨的来历、身份与人品,项弦只沉默地喝茶,听完以后,又得知心灯下落。
“克孜尔!”项弦如梦初醒,“心灯飞向了克孜尔!”
乌英纵很清楚项弦始终在寻找心灯,说:“这就安排前往西域么?”
“不,等等,”项弦说,“还得先往昆仑走一趟,我总觉得花蕊夫人的师门,与天魔有什么联系。
正好,你也想去那儿朝圣!走!”
昆仑山,风雪漫漫,乌英纵牵马,与项弦穿越玉珠古道。
到得普朗镇时,阿黄召集了鸟儿们,飞向顶部的宏大云团中,而抵达朝圣古道的顶峰之际,石碑化作发光的台阶,直通天顶。
“进来罢。
”一个声音道,“你虽生于凡尘众生间,却持有山海之剑。
”
项弦于是快步穿过结界,来到了白玉宫,见到了白玉宫少主潮生与皮长戈。
“费慧啊,”潮生感慨道,“她死了么?”
“很抱歉,”项弦十分愧疚,说,“我本该留她性命,毕竟她罪不至死。
”
“这不能怪你,”潮生虽然难过,却终究朝项弦道,“她有晖轮,会去转世,不要往心里去,哥哥。
”
项弦在藏书阁中翻阅诸多卷籍,尚未有头绪,皮长戈却提到了一桩往事——周穆王姬满在两千年前,二度造访白玉宫,并窃走了句芒的果实。
“莫非是他?”
但这名魔王始终藏身于黑暗中,项弦毫无线索。
“我得先去找到心灯。
”项弦道。
“你一定能成功的!”潮生笑道。
“来,这些都给你。
”项弦带了不少人间的小玩意儿,大方地当作礼物,都送给了潮生。
离开时,他沿着昆仑道的北侧下山,从那里进入西夏国境,再辗转进入西域。
金光焕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