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相守(1/3)
平日里项家人出入俱走侧门,今日有萧琨在,项弦便在正门外随手叩了三下。
“老爷来了!”家丁一看是项弦,忙大声道,“老爷回府了!”
此情此景,让萧琨想起了驱魔司门外那俩石狮子。
“到家了。
”项弦朝萧琨道。
不片刻中门大开,家丁、侍女一拥而出,列队来迎,毕竟项弦在开封做官,又是科举出身点探花郎,已是家主身份。
数名项弦的堂亲与叔伯辈正张罗白事,闻讯赶忙奔出。
“这是萧大人,”项弦朝他们介绍道,“我上司,听得消息,与我一同回来的。
”
项家不少子弟忙过来行礼,大多俱有官职在身,得知萧琨乃是正四品,又要以官员之礼相见。
萧琨忙道:“项弦是我弟兄,此间只论辈分,不论朝职,各位叔叔伯伯与兄弟,叨扰了。
”
“快!里边请!”为首一人过来,与萧琨把臂,说,“世侄这边喝茶。
”
萧琨朝项弦点头,知道他身为独生子,此刻起就要忙了,示意不用再管自己。
项弦回到家中的一刻,睹物思情,眼眶已红了,被堂亲们带到灵堂中时,一路上的悲伤再次被唤起。
萧琨被请去喝茶吃点心的路上,听见了灵堂方向传来项弦的大哭声。
项家负责待客的人,乃是其族族主下的二号人物,名唤项博,辈分虽高却年轻,不过三十上下。
其余子侄则垂手在后伺候,足见其规矩。
“世侄这一路上辛苦了,”项博说道,“本以为还得数日弦儿才能回乡,运河已这么快了?”
萧琨解释道:“我俩使了法术,飞回来的。
”
众人观察萧琨,见其双目靛蓝,身为色目人,却又当了大宋的官。
项博听其口音,正疑惑时,萧琨索性爽快道:“我是辽人出身,曾任耶律家的太子少师,故国灭后,是项弦引我入开封,领驱魔司使一职,混几石俸禄讨生活。
”
这下诸人才明白,项博认真道:“辽也好,宋也罢,西夏大理,俱是神州中人,无分你我。
”
萧琨又谈了些会稽与开封之事,听项博言下之意,江东一地显然对金石局与道君皇帝多有不满,但世家子弟谈吐极有分寸,凡事点到为止,亦未让萧琨发表对朝政的任何看法,免得他为难。
唯独谈及太子接位一事,项博表示出了关心,毕竟项家有不少族人担任地方官与外派京官,这关系到政局的稳定。
萧琨根据所知一一告知,大致亦是权力更迭正在开封发生,目测仍在可控范围之内,项博等人便放下了心。
过得将近半个时辰后,灵堂处已不再有哭声传来,项博便起身道:“咱们去灵堂罢,世侄请。
”
萧琨会意,可以去拜祭了,便来到灵堂中,诸人等在门外。
项弦已换了家中准备的孝服,戴了白帽,膝前横一把哭丧棒,跪在灵帷前,春风吹来。
一旁又有守孝的年轻女子,容貌倩丽,正跪在项弦身畔,小声说着话,似在安慰。
萧琨上前拜过,项弦双目通红,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我堂姐迎秋。
”项弦说,“这是萧琨,我的好兄弟。
”
迎秋点了点头,与萧琨互相见礼,说:“老太太听说萧大人来了,想与他说说话。
”
项弦说:“明天罢,黑灯瞎火的,人刚到,我都还没去见姆妈呢。
”
“不打紧。
”萧琨起身道,“你去喝点水,今夜得守灵。
”
迎秋带着萧琨往内室去,是时已近二更,再无客吊唁,项家大门紧闭,外间的堂亲们纷纷散了,家丁与仆役收拾一应祭奠用品,以待明日再用。
萧琨穿过花园,穿廊风吹得他很舒服。
项家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乃是大园林。
嶙峋假山搭配精心修剪的松、柏,水流涓涓淌下,满池风荷映着月色,夏风吹来,荷叶犹如绿浪,不久前方下过雨,水珠从叶面上滚落。
偌大宅邸中,曾经只有项弦父母居住,夫妻俩老来得子,生下项弦时,其父项豫已是五旬之年,短短数载,得享天伦之乐。
项弦在家中长到七岁,便跟随沈括离家修行去了。
内室中,一名老妇人在榻上端坐,观其容貌已有六旬岁数,身畔围着不少女孩儿。
迎秋开了房门,说道:“萧大人到了。
”
老妇人要上前来迎,萧琨忙道:“伯母快请坐。
”
诸多女孩儿或坐或站,小声说话,望向萧琨时,眼里充满了笑意。
“兴儿上京后,我占了一卦,知道凤儿今天准能到家,还有一位贵客。
”项母笑着说,“你问她们是不是?果然,占得准罢?”
“真准!”众女纷纷笑道。
项弦之母名唤谢蕴,师从吴地一位高人卦师,年少时偶有得窥天命的灵光刹那,却因太过通透,仗着自己聪慧勘玩天机,屡屡点破凡人命数,乃至百病缠身。
嫁入项家后得以大彻大悟,极少再干涉他人命数,身体渐转好后,又与项豫琴瑟和鸣,三十余岁时方有了项弦。
也正因此,项弦被沈括收为亲传弟子时,谢蕴明白到凡事不可违抗天命,劝了丈夫许久,项豫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得随他去了。
“伯母好。
”萧琨笑了笑,在一旁坐下,陪她说话,又有侍女上了茶。
“你就是琨儿了。
”虽然谢蕴已老,眼神却依旧如少女般灵动聪慧,注视萧琨,满是笑意,说,“凤儿今年来了三封家书,每封里头都说到了你。
”
萧琨至今日才知项弦小名,心道当真人如其名,这名字再贴切不过了,扬眉笑问:“说我什么?”
“无非是司中起居饮食的小事,”谢蕴道,“报喜不报忧,儿女们的常态。
你爹娘可还好么?”
“我娘已去世了。
”萧琨答道,“爹还在,但久不说话,前些日子里刚见得一面。
”
谢蕴点了点头,一旁有女孩儿互相使眼色,谢蕴便笑道:“没规没矩,说什么呢?”
一名女孩儿便笑道:“萧大人的眼睛是蓝的,像宝石一般。
”
“此乃洞彻众生万物、勘察天地大道的幽瞳。
”谢蕴说,“萧先生的修为是极了得的。
”
萧琨没想到见得项弦的娘第一面,就被说破了身份。
“凤儿还好罢?”谢蕴依旧担忧着儿子。
“还在灵堂里呢,”迎秋在门外说,“洒扫后就来。
”
谢蕴又朝萧琨说:“凤儿这厮向来不识时务,都是沈前辈惯出来的,平日里不知轻重,又与他爹一般没脸没皮,但凡你有点要紧事与他商量,他就皮痒得不行,必定要与你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
萧琨差点把喝到一半的茶给喷出来,心道知子莫若母,很了解你儿子。
“……萧先生切不可惯他,”谢蕴笑着说,“时时管教着,若说不通,上手揍他就是了,多揍几顿,这小子才能长记性。
”
“伯母言重了。
”萧琨忙道,“我与他……凤儿他……他是我最好的弟兄,说同生共死亦不为过。
若没有他,我现在已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无家可归,犹如野狗一般。
”
“萧先生才是言重了。
”谢蕴道,“先生根骨灵秀,身具百折不挠之气概。
”
“不敢当,不敢当!”萧琨听到这话时忙谦让道。
“只有以尘世生灵安危为己任之人,”谢蕴笑道,“才会有这样的气势,凤儿能托给先生照拂管教,再好不过,你是他命中注定的贵人。
”
萧琨实在被夸赞得坐立不安,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如此赞赏过他,心中又充满了暖意。
此时项弦来了。
“聊什么呢?”项弦借着灯光看见萧琨的表情,说,“怎么脸红了?”
项弦一到,众女面带笑意,齐齐行礼道:“师哥。
”
萧琨方知这儿随侍的,俱是谢蕴的门生。
项弦朝她们回礼,说:“师妹们好,都看到人了?去睡罢,明儿别有黑眼圈才是。
”
众女确实很好奇萧琨的人品样貌,只想看个新鲜,被项弦说破心事后,当即笑着纷纷散了。
“你爹死得不是时候,”谢蕴出神道,“让你好一顿忙。
”
项弦本处于悲伤中,被母亲这么一说,简直哭笑不得。
“人死还能挑时候?”项弦在旁坐下,“来日我倒是想挑个好时候。
”
谢蕴淡淡道:“在开封没给萧先生闯祸罢?”
“没有。
”项弦看了萧琨一眼,带着威胁之意,显然警告他在自己母亲面前别乱说话。
萧琨只觉好笑,不与他对视。
“我给你带了点好东西。
”项弦想起来了,从乾坤袋中掏出小包,展开,从里头倒出一把松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说,“这是昆仑山护园神兽,一只活了几千年的老貔貅分给我的,姆妈,这棵结子树,可是西王母亲自种的!”
萧琨当即想起项弦拿到松子的那一夜,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珍而重之地分给了他一半,剩下的则小心收起,自己舍不得吃,一路上也捂着不愿拿出来,确实是为了留给父母。
谢蕴带着笑意,看项弦小心地剥松子。
项弦又说:“吃了定能延年益寿。
”
谢蕴说:“你爹都死了,我还延什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