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隐患(1/3)
春季,长安城中,雪花飘落,覆盖了这座千年古都,再荒废的城墟、再破烂的城墙在盖上了雪后,总会变得温柔起来。
大半个神州都在下雪。
牧青山与宝音暂时借宿在长安的一家客栈中,这里挤满了刚出函谷关,被风雪所阻的商人,上房已无空位,只能让他们歇息在大厅内,放了个屏风,待雪停后,商人们将再次前行,展开一年的劳作。
宝音呵着白雾,买来热气腾腾的素包子,放在桌上,提壶为牧青山斟了茶,自己则坐在一旁,开始烫酒,就着酱肉喝点烧酒,乃平生一大享受。
“这鬼天气,”宝音说,“不知道合不勒他们过得如何,实在太冷了,在北方没有半点活路,也难怪女真人必须南下。
”
牧青山朝外望去,只见城中被大雪覆盖,不远处则是官府赈济施粥的摊。
大灾进入第三年,也随着鲧魔伏诛,翌年雨水恢复,这一切都能结束。
只是这个冬天,依旧十分难熬。
“所以你们也要南下,逐鹿中原了么?”牧青山说。
“合不勒逐不逐鹿我不知道。
”宝音喝了点酒,又笑吟吟地解头发,跪坐在一旁梳头,说,“宝音公主的逐鹿之行,倒是没成功。
”
宝音的秀发犹如瀑布,侧影倩丽无双,眼中带着笑意,充满了北地风情。
“帮我解下背带。
”宝音敞了武袍,又朝牧青山说。
宝音的身后系着束带,固定胸部,作男子打扮,也方便动手打架,牧青山的手触及她背部肌肤时,两人都不易察觉地稍稍颤抖。
解开束带后,宝音松了口气,半敞着怀,一身肌肤雪白,倚在案畔喝酒。
牧青山看她不是,不看也不是,屏风后只有俩人。
“我抱着你睡?”宝音笑道,“像老乌抱着潮生一般。
”
“不,”牧青山说,“别过来。
”
牧青山就地侧躺,蜷在地上,就这么睡了。
宝音一壶酒喝去近半,端详牧青山睡容,片刻后闭上双眼,感受他的梦。
牧青山抬起一手,无意识地挥了挥,将苍狼驱逐出自己的梦境。
宝音睁开双眼,注视牧青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想将他久久地记在自己脑海中。
“初见你那年,你还是个小孩儿,”宝音低声说,“姐姐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也不回答。
可那会儿我已经知道,我一直在找的人,总算找到了。
你说上一辈的苍狼,有多在乎白鹿?他的爱足足过了数百年,也不曾消散。
”
“再见你时,你族人被杀,你独自站在火海里,眼里全是恨。
”宝音低声道,“我的心都要碎了,你知道吗?我只想将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你,让你忘了这一切。
可是啊,我还是太天真了……我没有经历过全族被屠的痛苦,又怎么会一厢情愿地以为,你过上好日子,就会慢慢地淡忘族仇与家恨呢?”
“不要说了。
”牧青山答道。
宝音眼中多了几分桃意,说:“我偏要说,明天你就走了。
”
“那你说罢,”牧青山翻了个身,仰躺着,“说个够。
”末了又叹了口气。
宝音问:“你叹什么?”
牧青山沉默。
到得深夜,喧闹的客栈内渐渐安静下来,唯余外头的雪落地的沙沙声。
宝音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的是,如果我不是苍狼,你不是白鹿,兴许又是另一番宿命了,是不是?”
这次牧青山没有否认。
宝音:“你以为我不想成为苍狼,陷在上一世留下的没完没了的相思里。
可是啊,我反而觉得这样真好。
”
牧青山:“为什么?”
宝音:“因为在世上,碰上一个真正喜欢的人,是很难很难的呀。
都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求而不得,余生就要没完没了地受苦。
我怕的却是,红尘万千凡人,没有一个能让我动心,那样的话,一辈子该有多绝望呀?能动心,哪怕得不到回应,也是好的。
”
牧青山不说话了。
片刻后,宝音整理衣袍,也侧躺下来,从身后抱着牧青山,亲昵地贴在他的背后,牧青山没有动,也没有拒绝她。
明日,虽不知乌云是否将挡住阳光,但天大抵总会亮。
天亮时,他们就要在长安分道扬镳了,宝音回往室韦,牧青山则没入风雪,消失于世上,许多年后,他将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死去,留下白鹿的力量,令后来者继承。
宝音也只能将执念交给下一任苍狼。
他们在这一生中匆匆相遇、相知,复又分离,犹如时光中无数没有结局的故事。
可谁又在乎呢?
长安城外,漫天飞雪,牧青山依旧一身猎装,打量宝音。
“那么,”牧青山说,“就在这里别过。
别再来找我了。
”
“行。
”宝音笑道,“后会无期。
”
牧青山转身化作白鹿,踏空离开;宝音则化作苍狼,在雪地上奔跑,留下一行绵延向遥远北方的足迹。
她使尽全力奔行,就像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是狼的那一天,她被自己的容貌吓坏了,在湖水的倒影中审视自己妖怪的外表,发出恐惧的呜咽声。
她在锡林格勒的草原上狂奔,犹如想冲出这个恐怖的梦境。
那年苍狼奔过海拉尔,跑向北海畔的卡罗刹群山,又奔回草原,跑了一个来回。
后来她从交叠的诸多梦境中逐渐知道了往事与经过——她是狼神的托生,这就是她的宿命。
奔行成为习惯,在草原的狂风中疾奔令她觉得自己飞了起来,与世界同为一体,什么也不必多想,烦恼被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一旦停下时,她便觉得自己是孤独的,站在荒原上环顾天地,她不是人,也不是兽,孤零零地伫立于世上,犹如被造物所遗弃的孤儿。
在世上的远方,还有另一个孤儿,正在等待她前去,与她作伴。
于是她在某一天,毅然转身奔向敕勒川。
正如与白鹿分开的那天,苍狼正在雪原上疾奔,它越跑越快,纵身踏空,越过了长城,发出狼嗥,直到夕阳西沉,平原上传来遥远的几声不易察觉的啸叫,苍狼立于烽火台上,纵情发出长嗥。
塞内外群山中的狼在寒风中苏醒了,纷纷应和,但苍狼没有停留,它跃下烽火台,继续奔跑,朝向更远的北方。
绵延的山岭中,巨大的阴影转来。
苍狼突然停下脚步,直觉在提醒着它,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了。
一只黑鸟展开铺天盖地的羽翼,轰然袭来!
苍狼登时抽身,在空中后退,鸟爪当头掠下,苍狼胸腹顿时殷红血液四溅,碧绿的狼目中倒映出黑翼大鹏鸟之形。
它眯起了双目,在空中翻身,但黑色的羽毛已如暴雨般飞射而下,裹住了它的身躯,宝音变幻成人形,抖开苍穹一裂,与黑翼大鹏鸟的利爪相击。
魔气!
魔气崩散,下一刻,她的咽喉已被鸟爪牢牢扼住,黑翼大鹏将她平地提起,无视了迸发的闪电与雷霆,甩上空中,羽翼舒展到极致,正要凌空转身,飞向山中之际——
一枚箭矢拖着闪烁的梦境光辉,破开晨昏的分界线,呼啸着射向黑翼大鹏!
正中黑翼大鹏鸟的胸膛!
黑翼大鹏发出狂啸,甩开了爪间的宝音,转头扑向箭矢来处!
牧青山立于最高的松树顶端,不避不让,开弓,拉弦,放箭!他面无表情,连珠箭接二连三飞去,疾取黑翼大鹏翅、爪、头部。
魔气爆发,犹如海浪般涌向塞外森林,诸树倒伏,牧青山依旧屹立。
直到黑翼大鹏扑到面前三丈处,牧青山最后一箭射穿了它的左翼,方收弓朝侧旁飞扑、避让。
黑翼大鹏失去平衡,旋转着滚向森林,撞断无数树木,发出巨响。
牧青山从高处坠落,平衡身躯,几次纵跃后消去余力,落到宝音身畔。
魔气蒸腾,黑翼大鹏消失了。
宝音睁大双眼,躺在雪地里,胸腹鲜血淌出,犹如暗红的玫瑰花。
“那一招很难防,”牧青山平静地说,“我提醒过你。
”
“但你也说它已经死了,”宝音道,“怎么又出现了?”
“我不知道。
”牧青山抬头看天际,“我确实摧毁了它,兴许因为天魔宫崩毁后,释放出的戾气太盛,它又复活了。
你能起身么?”
“拉我一把,”宝音喘息道,“我感觉肚子都要被抓穿了。
”
牧青山伸手,将宝音从地上拉起来,让她以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走出树林。
“那家伙呢?”宝音不住回头看。
“跑了,”牧青山道,“往东南边跑的。
”
风雪中,两人踉踉跄跄走着,拖出了一道血迹。
片刻后牧青山见这般行走实在太慢,便化作白鹿,载着宝音踏雪凌空飞奔,不时警惕周围环境,只怕黑翼大鹏再骤然来袭。
到得一处平原上,远方出现了一只狐狸远远地看着,片刻后转身跑了。
“那儿有只狐狸。
”宝音伏在鹿背上,抱着白鹿的脖颈,说道。
“都到这时候了,还抓什么狐狸?”白鹿答道,“你是狗吗?”
宝音笑了起来,白鹿又道:“别笑!伤口淌血!”
“跟着走看看?”宝音说。
跟随狐狸的足迹,他们在深山中找到了一间小屋,那是猎户们入山狩猎时,留下的临时住所。
屋内四面透风,牧青山打了个响指,点燃木柴,便暖和了少许,又解开宝音的绷带,帮她重新包扎。
宝音的伤口在胸腹处,牧青山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宝音却道:“你小时候当着我面洗澡,倒是不羞了。
”
牧青山想说“这能一样?”但想到两人变幻为苍狼与白鹿本体,亦无异于裸身示人,确实没什么好在意,于是为宝音包扎好,让她躺在床上歇会儿,自己则在地板上和衣而卧,枕着手臂。
“那厮去了何处?”宝音问。
“不知道。
”牧青山思考着上一次击败黑翼大鹏鸟的往事,说,“我分明击碎了它的‘核’。
”
“没有神兵,终归不成,”宝音沉吟道,“得回去通知项弦。
”
“不想回开封,你自己去罢,”牧青山却道,“要打仗了,届时又到处都是尸体,看得难受。
”
一路上他们听到不少消息——金国大军沿东西两路攻城略地,所过之境,宋军无不是成千上万的报损与伤亡,天地戾气已不堪重负,如今又增添了不少。
“你说会不会是戾气重塑了魔核?”宝音说,“或者说你当初并未将黑翼大鹏鸟的魔核击碎,穆天子死后,戾气被释出,得到这股力量滋养,黑翼大鹏鸟便重生了?”
牧青山翻了个身,没有回答,说:“先睡会儿罢,待你伤好了再说。
”
宝音只得不再说话,一时狭小木屋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片刻后,宝音又轻轻道:“喂。
”
牧青山没有动,木屋外传来轻轻的抓挠声,似乎有什么在敲门。
宝音一手撑着想坐起,牧青山则依旧是那没睡醒的表情,一脸不耐烦道:“进来罢。
”
门“吱呀”一声打开,正是先前为他们领路的那只狐狸,狐狸后面,还跟着一只苍老的白狐。
“什么事?”宝音斜撑着上身坐起。
“狼神,鹿神,”那老狐狸前腿曲下,以跪姿面朝二人,说道,“两位到塞外来,荣幸之至。
”
“不要寒暄客套了,”牧青山不喜欢狐狸的气味,木屋里来了两只狐狸,让他觉得有点不舒服,“有什么事?”
“这儿是阴山么?”宝音坐好后,倒是很温和,她对妖族向来还算亲切,说,“今日慌慌张张,还遭到突然袭击,也不知走了有多远。
”
“回禀狼神,”那老白狐又道,“此地名唤色尔腾山,在阴山中段下。
前些日子里,飞鸟带来消息,南边中原大地,魔王释出了魔气,连同北方亦发生了一连串的天地异变。
”
牧青山答道:“魔王伏诛,天魔不会再转生,最后他释放出的戾气,天地脉自然会净化,是正常现象,不必过多操心。
”
“是。
”老狐恭恭敬敬地答道。
宝音沉吟片刻,而后道:“你们族中,发生了什么事?”
老狐又道:“小妖一族,世代居住于色尔腾山中修行,自唐时便已是虢国夫人族中一分支,在此地已有三百余年。
三个月前,传闻古时三大妖王之一的大鹏鸟,被魔气所腐蚀,来到了色尔腾山中……”
牧青山:“它不是被魔气腐蚀,它原本就长那模样。
”
“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朝咱们那位项副使学的,”宝音盈盈笑道,“不学好。
”
牧青山听老狐狸絮絮叨叨的,实在心烦,复又躺下。
宝音心念一转,问:“它在山上筑巢了么?”
老狐狸答道:“是,不仅筑巢,还以魔气,抓走了我族中不少狐子狐孙为奴,四处取食凡人。
我等实在无力对抗,派出族中青年,往人族领地,昔时辽国上京求助于人间驱魔司。
那位萧琨萧大人……”
宝音:“萧琨已南迁去了开封,辽国也被金吞并了,你们自然是找不到他的。
”
那老狐又躬身,将口鼻触在地面,说:“只求狼神、鹿神救我全族。
”
“嗯。
”宝音没有答应,也不曾拒绝,只倚在榻上出神。
“知道了。
”牧青山躺着,背朝宝音,说,“你们且先退出去罢。
”
那老狐狸便与后辈离开木屋,片刻后外头又有窸窣声响,宝音说:“去看看送了什么贡品来。
”
牧青山只得去开门,见狐狸们呈上数只死兔、一些鲜果。
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能找到野果,已极为难得,牧青山便忍着恶心,拔去兔毛,开膛破肚用雪洗净,烤了给宝音吃,让她恢复体力。
“小的们。
”宝音喊道。
“又做什么?”牧青山问。
“让狐狸们替我找点酒来,”宝音说,“喝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
牧青山:“吃完你就给我躺着!这里前不见村后不挨店的!上哪里找酒!”
天明时分,宝音吃过烤兔子,睡熟了。
牧青山用了少许果子后,趁着她熟睡,轻轻推开门,展开手臂,化作白鹿踏雪而去,投入山林之中。
狐狸们纷纷动身,为它带路。
白鹿踏空上了连绵起伏的山丘,于树顶纵跃——它看见了南面明安川的高处,黑云聚集缭绕,于是停下了脚步。
“都走罢,”白鹿说,“我看见了。
”
白鹿化作人形,在山峦外围落地,狐狸们便呼啦一下全散了。
魔气正在外溢,被黑翼大鹏纳入,此刻它正在明安川顶部源源不绝地吸食着这强大的力量,导致山峦外围的树木尽数化作了黑色的荆棘。
牧青山施展轻功,几步跃上树枝,越过荆棘,朝着中心点不断靠近。
明安川顶部,飘浮着一团黑色的火焰,犹如凤凰浴火重生般,黑翼大鹏正搜集逸散的魔气,来重塑自己的妖身。
牧青山不断靠近,反手于虚空中一抹,手中出现了鹿角巨弓,然而距离仍太远了,须得足够靠近。
魔化的狐妖得到黑翼大鹏分出的力量,通体漆黑,于冰雪地上与荆棘近乎融为一体,感觉到了强大存在的靠近,纷纷抬头。
牧青山浑身绽放出梦境的光华,轻而易举切入黑气包围圈,黑翼大鹏鸟终于警觉,不承想白鹿竟去而复回,胆敢孤身前来挑战自己,当即发出愤怒的嘶吼!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牧青山拉开长弓,沉声道,“我明明记得已经将你摧毁了。
”
牧青山立于一株杉树之顶,话音落,箭雨绽放!
霎时间箭矢铺天盖地,拖着光火,犹如流星暴雨般倾泻下大地,天地间被映照得一片敞亮,黑色的荆棘在这火焰下被烧毁,黑翼大鹏腾空而起,朝他扑来。
它的羽翼被光箭暴雨击穿,羽翎残破飘零,呼啸着冲向牧青山,牧青山这次再不避让,犹如许久前的对决,虚晃右手,鹿角弓消失,继而双掌合拢。
随着这个动作,漫天肆虐飞扬的箭矢被重重收起,化作一杆巨大的光箭,平地而起,随着牧青山并手,剑指疾冲,射向黑翼大鹏!
对决的过程虽只有短短数息,牧青山却使出了所有的修为,燃烧了自己的神念。
顷刻间,明安川中神音大作,历代白鹿之神的力量聚集为幻影,浮现于他的身后。
牧青山化身北方大地古神,鹿角舒展,角如巨树枝杈,繁花绽放,以右手拖过虚空,凌空抓住了那杆长箭,左手以拈花式前推,温柔却坚定地抵挡住了黑翼大鹏的冲撞。
以光箭刺入黑翼大鹏心脏的最后刹那,无数记忆再次朝他涌来。
犹如被黑翼大鹏鸟吞噬,被项弦与萧琨解救前的那段时日。
“妖族才是神州大地的主人……”
三百年前,黑翼大鹏与鲲同为一体,吞噬魔种,化身天魔留下浩劫的往事再次呈现,过去的、未来的,透过梦境扰动着白鹿的神力,而在那重重力量波动中,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再次出现。
穆天子现出了狰狞的冷笑,伸出枯槁的魔爪,攫向白鹿!
牧青山陡然睁大双目,黑气轰然爆发,将黑翼大鹏与鹿神同时推开,树木尽数倒伏,黑翼大鹏一爪扼住牧青山,然而下一刻,雷鸣震响!
天空中的黑云仿佛得到引动,聚集起万丈狂雷。
大地上,宝音交叉双爪,举向额前,喃喃念诵着古老的咒文,电光在苍穹一裂上流动,与万丈高空的阴云形成呼应,雷电蓄势待发,随着她双爪挥出,前后朝向高空。
大地上的宝音犹如引雷的塔尖,刹那发动了强悍的雷煌之力!
只见一道狂龙般的电光从天到地,刷然连接了两处放电位,将世间撕成了两半,黑翼大鹏鸟的魔躯正在闪电的必经之路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牧青山犹如断线风筝般飞落,黑翼大鹏鸟之身在空中飘零,黑色羽毛纷飞,收缩为魔核不断旋转,化作黑色流星,投向南方大地。
牧青山撞在一棵松树上,撞断了无数树枝,带着白雪惊天动地地滚落下来,雪花轰然坠了宝音满头满脸。
“你还好吗?”宝音焦急万分,忍着伤口剧痛,抱起牧青山。
牧青山深呼吸,睁开双眼,看着头上满是白雪的宝音,宝音焦急地说着话,但牧青山脑中嗡嗡作响,降神燃念的瞬间爆发消耗了他全身力气,此刻近乎失聪了一般。
牧青山笑了笑,宝音却红了眼眶,坐在树下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狐狸们叼着树叶与草药过来,围在苍狼与白鹿身畔。
昆仑山,白玉宫。
“我还是条鲤鱼那会儿,”禹州如是说,“就走过这条路,那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
潮生没有骑乘禹州回往昆仑,而是沿着九曲黄河第一湾所在的若尔盖高原,与乌英纵徒步行走。
禹州并不催促他,反正总有一天能到,急什么呢?
传说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群山沿大地崛起,犹如巨大鱼群耸立的背脊,但那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哪怕是世间活得最久的皮长戈,亦看不见群山的诞生与崩落。
一百年,人的生命将步入死亡;一千年,龙的寿命也将迎来结束;十万年,岩石将被光阴磨成齑粉;百万年,江河将干涸;千万年,山峦终于夷为平地。
奈何沧海桑田,在神州大地近乎永恒的光阴中,俱是弹指一瞬而已。
潮生见过父母后没有朝禹州求证,一路无话,从西夏国内进入西海,与乌英纵相伴,慢慢地走上了若尔盖,西去昆仑。
他努力地不去多想此事,毕竟所有的答案终有一天将浮现,所有的疑惑也终有一天会被解开。
当他们沿着朝圣古道登上昆仑之巅时,站在石碑前,虚空中的台阶再一次浮现,这天终于来到了。
“长戈!”潮生喊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