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起云(1/3)
有生以来,潮生难得半夜醒了一次后,竟睡不着。
他把门打开一条缝,发现乌英纵正躺在门外的地上,盖着一条薄毯子,外头全熄了灯,项弦与萧琨也回房了。
潮生刚看了眼,乌英纵就醒了。
“怎么?”乌英纵翻身站起,小声说,“老爷已睡下了,有什么事?想喝水吗?”
潮生:“你……你去睡罢。
”
乌英纵:“我正在睡,我就睡这儿。
”
潮生现在只恨先前把话说得太满,当初听萧琨提及“猿”,他只当这家伙真是猿猴,没想到这人出现时,竟如此英伟,如此有风度!令他一见之下就……一见……一见之下……呸!
潮生心想:我绝对不会离开皮长戈。
潮生又把门关上,片刻后他在榻上辗转反侧,又想:他不冷吗?
他蹑手蹑脚,靠近房门,房门未彻底关上,地上多了一个木盘,盘内有水壶与水杯,显然是乌英纵刚去端来的。
这次乌英纵没有起来,潮生猜他一定没睡。
只见这家伙又翻了个身,背对他,免得他取水喝时不好意思。
潮生感觉到房外的冷风飕飕地往里灌,觉得实在太冷了,便进去取了一卷毯子,打开门,放在乌英纵的身边。
“谢谢。
”乌英纵转头说。
潮生没有回答,快速地跑回房内,带走了水杯与水壶。
这个晚上,潮生睡得很不踏实,醒时已日上三竿。
“老爷与萧大人去巫山圣地调查了,”乌英纵说,“请您不用着急,用过早饭后再慢慢地动身前往。
”
潮生见昨夜给他的毯子被折好放在门边,也不知他盖了没有,在乌英纵身上来回打量。
乌英纵则去准备一应洗漱、茶水与早饭事宜,极其贴心。
潮生坚决反对猴子的心开始渐渐松动,变成了强烈反对。
让潮生不说话,实在很难受,尤其在这安静的环境里,于是他试着开口道:“你是怎么从猴子修炼成人的?”
“我不是猴子,”乌英纵认真地说,“我是猿。
”
“哦。
”潮生答道,“家住哪儿?”
乌英纵:“就在白帝城,我在百余年前就修成了人形。
”
乌英纵也在努力克制着自己,他感觉到潮生身上散发出强烈的、令他如痴如醉的气息,但凡猿类,靠近潮生必然就会走不动路,被掩埋多年的本性呼之欲出,他几乎就要忍不住,上前将潮生抱在怀中。
绝不能这么做。
乌英纵不停地偷看潮生,恰好潮生也在偷看乌英纵,两人四目相对,视线接了个正着,潮生马上尴尬地别过头去。
巫峡起云峰后:
金龙降低高度,项弦从身后抱着萧琨的腰,低头望向大地。
项弦还在想昨日之事,几番想开口询问,今日早间萧琨起来,却一句话不提,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你确定善于红躲在这地方?”项弦问。
“综合我的所知判断,很有可能。
”萧琨说,“起初我忽略了许多细节,本以为善于红听穆天子调遣,你那番话提醒我了,这一切的幕后隐藏着巴蛇。
稍后很可能需要动手,你昨夜休息好了?”
项弦“唔”了声,萧琨又道:“想说什么就说。
”
“没什么。
”项弦现在心情很混乱,他搂着萧琨的腰,紧随在他身后,有种想倚在他背上的冲动。
萧琨侧头道:“咱们得下去步行,飞在天上,很容易被袭击。
”
项弦应了声,清晨他起身时,看见萧琨已早早地起来坐着喝茶,便提议先出来调查,留乌英纵与潮生在客栈,既给他们相处的机会,又有人照看,动手打架顾忌也少些,萧琨便带着他根据记忆,飞往圣地。
他们在山涧内落地,萧琨环顾四周,望向山岭高处,搜寻记忆。
“我也来过这儿。
”项弦说。
“嗯。
”萧琨答道,“你几年前,为追查妖族圣地,只身闯入巴地,被一伙身份不明者围攻,后来是一名像凤凰般的仙人救了你。
”
“这都知道?”项弦说,“预言说的?”
萧琨不置可否。
项弦说:“师父生前提醒过我,巫峡的圣地中,曾住着巴蛇与唐时留下的魔种,天魔若再次转生,多半由此而起。
那些年里我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智慧剑便想孤身除魔,反而受到伏击。
”
项弦忽然明白了,说:“刺客必定是善于红一伙!”
萧琨说:“我们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
他们越过山涧,冬季的松柏林愈发茂密。
顶着日影与碎光,萧琨在前,项弦在后。
项弦又突然说:“你喜欢我什么?”
萧琨回头看了项弦一眼,说:“我也不知道,因为你长得好看罢。
”
项弦笑了起来,上前去搭萧琨的肩膀,萧琨任由他搭着,慢慢地往前走。
萧琨有时觉得,他们这一生的关系已变得截然不同,项弦也许再也不会爱上自己了,而前世种种,不过俱是镜花水月——这样也好,他值得更完满的人生,兴许某一天他将封妻荫子,儿孙满堂,又或是成为名垂青史的大驱魔师,就像他的师父沈括一般。
但哪怕这么说,萧琨心底终究存着另一个希望。
记起往事后,我们是不是能再次相爱?
白鹿与苍狼联手,能让前世以梦境的形式从记忆中浮现,那些他们一同经历过的生死离别、喜怒哀乐,都将被想起,他们也将恢复以往。
项弦埋头走着,注视他俩投在地上的影子。
“你喜欢我么?”萧琨既然把话摊开了,便索性问。
项弦实在太为难了,说:“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别讨论这事啊。
”
萧琨既已捅穿,索性也放开了,打趣道:“凤儿,哥哥对你一见钟情,你喜欢什么样的?想过么?”
项弦:“没有,从没想过。
”
“要成为你的契兄弟,”萧琨说,“须得怎么做?你告诉我。
”
项弦一张俊脸直红到耳根,没有回答萧琨。
这是萧琨极少数会出口的暧昧话,对项弦来说,却实属稀松平常。
昨日萧琨突然发疯说了一大通之后,项弦才明白到,平日里他看自己的是什么眼神了,果然是爱。
爱到极致,得不到回应就会有恨,恨对方的不解意,恨自己的不甘心。
在这世上有人爱着自己,是件幸福的事,换作少年郎,说不得要将这爱拿去好好炫耀一番,仿佛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项弦已长大了,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但回想起故乡会稽,那些人成双成对,手上戴着红绳,结了契,郑重承诺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话,项弦又羡慕得很。
他也曾想过设若成家,理想中的妻子该当如何;或是放弃成婚,改而与男子结契,那位心上人,又该是何等一表人才?
这么看来,萧琨完全满足他的要求,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身为大辽太子少师,这世俗官职不计,那坚韧得近乎固执的人品与责任感令萧琨显得犹如一座山峦,面对惊涛拍岸,始终屹立不倒,再大的苦难,亦一笑而过。
只是,从他们相识起,萧琨就显得相当难以捉摸,心情时好时坏,现在一切都终于有了解释。
“又在嚼什么?”萧琨见项弦摘了不知什么花就往嘴里送,“你这张嘴除了说话和吃东西,就闲不下来么?这是什么花?”
“甜的,”项弦说,“你尝尝?”
萧琨推开,项弦却按头往他嘴里塞,萧琨拗不过,只得就范,吃到了项弦喂他的那几分甜意。
得了这么点甜,萧琨忽又觉得,吃再多的苦也值得。
就算没有前世,项弦本就开始在渐渐地熟悉、喜欢上萧琨,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