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魔王(3/3)
在当下呢?”
项弦低声道:“我总觉得,萧琨承担得太多了,他承担得多,因为他知道得多,总归得有人与他一同分担。
”
“项弦!”萧琨的声音传来,“你在做什么?”
项弦但凡不在身边,萧琨便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怎么去了这么久?做什么去了?他决定去看看。
“项弦?”萧琨找来了。
“我在挽留她。
”项弦马上改口。
萧琨与宝音对视,宝音表情复杂,而后笑吟吟地抱拳,说:“我先走啦。
”
萧琨没有出言留宝音,宝音离开驱魔司,项弦眉头深锁。
萧琨又说:“随她去罢,你若被抓,我比她还着急。
”
项弦:“那你可得庆幸我武功盖世,不至于被抓。
”
“那可说不定。
”萧琨说。
“别乌鸦嘴啊。
”项弦警告道。
是夜正值小年夜,开封下起了小雪。
揽月楼里,项弦吩咐乌英纵前去备席,一来回家接风;二来顺便庆祝驱魔司有了新的司使。
面对萧琨,他不禁感慨良多。
“自打师父去世,”项弦举杯,说,“驱魔司就再也没人能替我拿主意了。
”
“你是小孩儿么?”萧琨说,“凡事还要人替你拿主意?”
揽月楼中所上之饮食俱是萧琨记忆中的模样,凭栏望去,他常有种不真实感,仿佛前世诸多回忆,俱化作一场朦胧的梦。
潮生第一次来,一切似曾相识,那兴奋感也似曾相识,唯独美中不足的,就像缺了好几位朋友一般。
所幸有乌英纵在,冲淡了美景与盛宴中的淡淡惆怅。
“尝点这个羹。
”项弦主动替潮生舀了羹。
潮生说:“要是人再多点就好啦。
”
萧琨答道:“慢慢地,找到同伴们,人就多起来了。
”
大家对萧琨而言,意义却显得不一样,毕竟只有他带着从前的记忆,每个人都是他的故友。
片刻后,楼下变得热闹起来,有乐师在各大楼中往复奏曲,带着舞姬前来跳舞,潮生便快步下楼去看热闹,乌英纵也跟着去了。
“副使,”萧琨说,“喝酒。
”
项弦倚在栏前,心不在焉地朝萧琨举杯,眼中似笑非笑,望向萧琨。
“怎么?”萧琨问。
酒楼中灯华之下,萧琨一身项弦的官服,英秀无俦,又有一身在大辽皇宫中历练出的、自然而然的气势。
他与我真般配。
项弦这些日子里,始终存着这个念头。
与女子结婚也好,与男子结契也罢,江东人常说的两个字就是“般配”。
项弦小时候也想过,自己会与什么样的人一同成家立业?
天底下要找到般配的人不容易,尤其对他而言。
而眼下坐在面前的萧琨,正是最般配的。
项弦有时想点评他几句,却因自己正是他的意中人,萧琨性情又执拗,随口一说他便会当真,又要东想西想的。
“你是不是有话想说?”萧琨倒看出了项弦几分眼神。
“想逗你玩,”项弦随口说,“就怕你当真。
”
萧琨迟疑片刻,试着把手放在项弦的身上,说:“我这人凡事容易当真,你别胡乱逗我。
”
项弦当即大笑起来,觉得萧琨实在太有趣了。
两人都有了几分酒意,项弦任他搭着自己的肩,若萧琨这时大着胆子亲上来,项弦说不定就接受了,兴许还会回亲他一口。
那天在玉垒山收妖以后,项弦倒是很看得开,他明白到自己想与萧琨试试看,心里有少许犹豫,身体却很诚实,不自觉地在与萧琨亲近。
两人对看片刻,萧琨没有亲他,项弦转过视线,望向揽月楼下的雪街。
“那儿有个人。
”项弦突然说。
“嗯,看见了。
”萧琨觉得项弦方才应当也心动了,只是有点尴尬,才岔开了话头。
但项弦明显不是这样的人,除了被当面告白,他脸皮厚比长城,不会为任何事尴尬,注意到楼下之人,纯因直觉使然。
只见那人戴着一顶斗笠,在细雪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身走了。
项弦又转身,一本正经道:“咱们来猜骰子大小,赢的问一个问题,输的不想答,就喝一杯酒。
”
萧琨说:“换碗喝,这杯太小了,意思不够。
”
项弦便与他猜骰子,第一局,项弦赢了,便将酒碗搁在一旁,问:“你喜欢我什么?”
萧琨登时满脸通红,说:“我不知道,我……算了,我还是喝罢。
”
项弦上下打量萧琨,萧琨反道:“喜欢一个人,是说不出缘故的……你……以后就懂了。
来,第二局。
”
项弦又赢了,萧琨只得认输。
项弦笑道:“你好好想想,这次必须回答我了,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萧琨没想到还是这个问题,他绞尽脑汁,说:“你……长得好看,凤儿。
”
萧琨已窘得无以复加,他甚至不敢直视项弦,就像被逼着告白的人,说“拷问”也不为过,他这辈子从未有过如斯境地,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让项弦放过他。
但这么一来,反而是项弦,察觉到自己真的对他动心了——无关身体缠绵与情欲的动心。
他觉得自己就像在欺负萧琨一般,忍不住稍凑近点,看萧琨那表情,已快要哭出来了。
这家伙分明能挣扎或抵御他的进攻,却因为喜欢他,表现得如此老实又规矩。
犹如少年郎在喜欢的人面前,始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真的不知道。
”萧琨的声音小了许多,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你也待我很好,凤儿,对不起,哥哥没……没做好,许多事都……想当然了。
”
萧琨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抬眼看项弦。
“算了,”项弦的俊脸也红到耳根,说,“放你一马,喝罢。
”
萧琨这才好过了点,说:“我分明答了。
”
“你那叫答吗?”项弦笑着避开萧琨目光,萧琨只得又喝了一碗。
项弦竖了下筷子,说:“别顾着骗酒喝,吃点。
”说着搛了牛肉喂他,萧琨满脸通红地吃了,看着项弦。
“再来。
”萧琨恢复少许平静,又与他猜骰子大小,这次萧琨终于扳回一局。
项弦说:“问罢。
”
“你……”萧琨深呼吸,说,“凤儿,你有一点点喜欢我,我……猜得对么?”
项弦心里怦怦地跳着,耳根发热,却装作没事人般,说:“还没想清楚,想清楚再告诉你。
”
“好。
”萧琨只得点头。
项弦正色道:“有时我觉得你就像变了个人,现在说话,与白天那会儿,简直判若两人。
”
萧琨带着醉意,笑了起来,项弦又用手拿了吃的喂他。
萧琨在面对感情与驱魔时,完全是两种心情。
在谈论正事时他步步为营,深思熟虑,相当谨慎,绝不做没把握之事;反而在感情前他显得完全无助,被项弦穷追猛打,毫无还手之力。
“我就是我。
”萧琨端详项弦,问,“你喜欢我怎么说话?你告诉我?”
项弦端起酒碗,与萧琨相碰,萧琨再次一饮而尽,身上带着燥热,解开衣领,说:“不能再喝,要醉了。
”
“咱们去龙亭湖滑冰,走。
”项弦起身,与他下楼,看见潮生正戴着花环,在一群乐师里跳舞,不少客人喝醉了,加入了他们。
萧琨站定,看了一会儿,项弦把手伸过来,两人手指碰了碰,自然而然地牵在一处。
项弦吹了声口哨,拉着萧琨跑了。
揽月楼外,潮生摘下花环,滴溜溜地在手里转圈,带着酒意,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他把花环扔给乌英纵,乌英纵又扔回来,两人将千色神花扔来扔去玩。
乌英纵也在笑,他见潮生玩得高兴,便也随之高兴起来。
他自从被救出蓬莱后,对人生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仿佛看淡了一切,跟随在项弦身边时,也没有多少值得高兴的事。
自从潮生来了以后,乌英纵便获得了许多乐趣,仿佛潮生在替他品味着这世上的喜怒哀乐,曾经被他错失的风景,潮生都觉得很有意思,为他带来了新鲜的空气。
潮生回身,下意识地朝乌英纵背上跳,说:“再这样下去,我都舍不得回家了。
”
乌英纵躬身,背着潮生,在深巷里往前走。
“你有喜欢的人么?”潮生骑在乌英纵背上,笑着问,并将千色神花戴在了乌英纵头上,为他调整位置。
“没有,”乌英纵道,“你说母猴子吗?”
“嗯,是。
”潮生说。
乌英纵:“我修成妖身后,在蓬莱被丹妖改造过,常常觉得自己这一生野性难驯,便不曾招惹同族们,何况普通的猿猴也活不了多少年。
”
“嗯。
”潮生拨弄几下乌英纵的头发,问,“那来日,你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乌英纵想了想,说,“没有。
”
乌英纵背着潮生往禹王台走,穿过满街张挂的、五光十色的灯笼,想了想,说:“等老爷寿数到了以后,兴许我便依旧回白帝城,在山里找个地方待着罢。
”
“你很喜欢红尘。
”乌英纵又说。
“你不喜欢么?”潮生笑着问。
“还行。
”乌英纵对人世也说不上眷恋,“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唔,”潮生说,“我答应了长戈,等哥哥们打败天魔,就会回去。
等我回去了,你会来看我么?”
乌英纵:“我上不去。
”
“你在下头喊,”潮生说,“我会把门打开。
”
潮生现在也不提喜不喜欢猴子的事了。
乌英纵点头道:“那行,我去看你的。
”
潮生欲言又止,只想说“不如你跟我一起走罢”,但想来想去,依旧觉得不合适,只得作罢。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黄河岸畔,大多驿站业已关停。
宝音在一棵孤树下抱着胳膊,身上裹着毯子,似睡非睡,听见来自荒野的数声狼嗥。
梦境中,她走过战火飞扬的塞北大地,面朝那废弃的村落,白鹿之梦化作结界,笼罩在无名村之中,扭曲了道路与废墟般的建筑,令它成为一个错综复杂的迷宫。
宝音加快脚步,却找不到出口,天空中出现了巨大的黑影,展开翅膀掠过。
“青山?”宝音骤然意识到梦境开始变化了,它正从过往的回忆朝着预警与提示缓慢改变。
废墟中升起乱石、土堆,那是白鹿予以她的暗示!
她环顾四周,面朝那幻境的入口,废墟中散发出阵阵魔气,升上天际。
宝音醒了,在孤独旷野的路上,她飞快收拾随身之物,摇身一变,化作苍狼,沿梦境力量的来处,在荒野上飞奔而去。
深夜,他们回到了驱魔司。
项弦让萧琨把手臂搭在自己肩上,一手搂着他的腰,艰难地进房,长吁一声,将他放在榻上,到屏风后去脱衣服,不片刻又过来,在榻畔躬身,为萧琨脱衣服。
萧琨几次伸手来抓项弦,项弦还带着笑,与他抓手指玩。
“这儿都摔瘀青了。
”项弦摸摸萧琨侧脸。
他俩今夜趁着酒劲在龙亭湖畔彼此追逐,萧琨还在石栏上碰了下,留了处擦伤,但在回来的路上,已慢慢自行痊愈。
萧琨不吭声,只见项弦忙前忙后,一身薄薄的白衣与衬裤,在灯光映照下近乎通透,得见朦胧的男子身躯轮廓。
彼此不知不觉,犹如又回到了当初,就像新婚燕尔一般。
项弦正站着喝水,酒意未消,不免口燥舌干。
“给我喝点。
”萧琨心中一动,想起往昔他总会伏身下来,侧头吻住自己的唇,喂自己喝水,接着,萧琨便会顺势搂住他,翻身再压在他身上,开始习以为常,却又惊天动地的缠绵与亲热。
果然,项弦伏身下来,唇间带着水迹,朝他扬眉,眼神带着期待。
萧琨心里突突的,脸上发热,但下一刻,项弦把水喷在他脸上。
萧琨:“!!!”
“帮你醒酒,哈哈哈!”项弦大笑,萧琨马上拧住他,怒了。
两人在榻上厮打,一身武艺于帐帷中却施展不开,抵手碰脚,项弦忙道:“当心!床要塌了!哎呀……哎呀……”
夤夜之中,项弦不敢狂叫,萧琨几次想借着酒意亲他,项弦却都挣开了。
“我还没想好,该……该睡了!”项弦以手肘抵着萧琨不断靠近的俊脸,说,“要用强?”
萧琨锁住项弦的手腕,项弦索性放弃了抵抗,任他施为,只看着他的双眼。
萧琨放开了手,说:“你慢慢想罢。
”
项弦本以为萧琨会吻他,心中还跃跃欲试,用强也不失为一种告白,闹着玩时往往见真心。
他确实有点想接受萧琨,若萧琨以先前答应之事来要挟他,亲着亲着,项弦说不定还会主动配合。
“我以为你已愿意。
”萧琨手臂撑着,示意项弦看看彼此,两人将贴未贴,分明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身体是最诚实的,怎会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项弦心中狂跳,注视萧琨红润的唇。
“我是纯阳之体,”项弦说,“你摸我逗我,我当然禁不住。
”
“那,亲一下哥哥,”萧琨大着胆子说,“亲了就放过你。
”
项弦便靠近他,一手搭着他后颈,亲了他的唇一记。
萧琨温软又灼热的唇的触感刹那击穿了项弦的意志,这是他平生第一次与人亲嘴,简直太美好了!
项弦还在回味,萧琨却放开了他,转身长叹,躺下,睡了。
项弦坐在榻畔,不时又转头看他,犹豫是否睡下,结束今夜,抑或抱着萧琨,好好感受下自己的心意。
萧琨却似乎很不舒服,在榻上调整几次姿势,最后蜷缩起来。
项弦:“?”
萧琨开始发抖,犹如风寒发热一般,到得后来,那颤抖越来越重。
项弦问:“怎么了?”
萧琨没有回答,项弦陡然意识到他又突然犯病了。
“别管我,”萧琨颤声道,“也别喊潮生,一会儿就好了。
”
项弦马上凑过来,把手放在他额上,眉头深锁,说:“还是那怪病?很痛么?”
萧琨“嗯”了声,项弦问:“怎么做你才能好点儿?”
萧琨依旧不答,痛得开始出汗,项弦沉默片刻,继而从身后抱住了他。
“这样呢?”项弦又担心地问。
“凤儿,”萧琨闭着眼,疼痛感骤然袭来,缓慢消退,声音逐渐恢复了平静,他低声道,“你还是别喜欢我了。
”
项弦陷入了沉默,没有问为什么,伸手轻轻抚摸萧琨的额头。
萧琨又说:“从前我看见撒鸾的爹,常常将他抱在怀里,这么抚摸他。
”
“来,叫声爹,”项弦说,“我就当你爹。
”
“我去你的。
”萧琨睁开眼睛,始终没有转身。
两人都笑了起来,项弦又问:“现在好些了?”
萧琨“嗯”了声,倦意上涌,被项弦搂着,疼痛仿佛消失得很快,至少比前几次都好多了,他很快就进入了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