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3)
2014年,冬。
江州。
汽车驶离老城,经过新城区一条商业街,行人多了起来。
商店已关张,拉着防盗网。
店里灯火通明,假人模特站在光亮的橱窗里,笑容可怖。
虽是冬夜,便利店、KTV、电影院、游乐场门口时不时有人进出,夜生活一派繁荣。
某会所大厅金碧辉煌,门口站了几个抽烟谈事的中年男人,迎宾的服务生都是俊男美女,在冷风中也身姿挺拔。
卢思源望见窗外繁华,冷不丁冒出一句:“邱斯承也打听过她的下落。
”
许城扭头:“谁?”
“姜皙啊。
”
“为什么?”
“我一开始小人之心,以为姜家害他家破人亡,他想报复。
结果他说,他最难的时候,姜淮给了他工作机会。
姜家罪有应得,但姜淮罪不至死,姜皙也是无辜的;反正他也有钱了,能帮就帮点。
这心胸,要不说人家能成大事呢。
当年被整成那副样子,也能翻身。
”
当年姜家垮台后,邱斯承以极低价接手无人愿碰的辉色娱乐场所,迅速盘活,卖了个好价钱,带着第一桶金去誉城发展。
他这人有奇缘,结识了誉城思乾货运江运公司老板于平伟的女儿,婚后迅速接管事务,并坚定转型房地产。
这些年,思乾突飞猛进,成为誉城头号大集团,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
其名下的思域娱乐也在誉城服务产业占有重要地位。
他本人各种“杰出企业家”荣誉拿到手软;发迹后不忘回馈江东父老,如今是江州的大慈善家。
各类捐款已达数亿。
“哦对,他这两天就在江州,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你俩也是奇怪,都在誉城,那么多年也不聚一聚。
”
“忙。
”许城敷衍地说。
卢思源没在这问题上多停留,转问:“你回来,去看肖老师没?”
许城“嗯”一声,抑住心头刺痛,说:“肖老师她……老了很多……”
五十多岁的人,已满头白发。
两人都沉默了会儿。
当年,姜成辉接受审判,死刑,于次年春天执行。
但春天还没来,李知渠失踪了。
在那个寒冬。
几天后找到他的车,车上有他“出逃”的行李箱和“收受”的五十万现金。
至于人,至今没找到。
江州城一片哗然。
有人怀疑他被栽赃,有人痛骂他也是坏种。
有人惋惜认为他去避风头了,有人疑心他逃之夭夭。
只有肖文慧斩钉截铁地说,她知道她儿子已经死了;隔三差五去警局问,李知渠的尸体有没有找到。
一问就是九年。
江州人私下都说她疯了,哪有母亲连儿子尸体都没看到,就笃定地说人死了的?
卢思源直挠头:“我一看肖老师那眼神,就难受。
可找不到,一点线索也没有。
姜成辉死前,警方把吕奇、还有另外几个失踪的线人、记者、别的受害者都找到了。
就李知渠死活找不着。
”
许城心头又被扯了一遭。
李知渠失踪前小半年,许城和他处于绝交状态。
那年夏天,许城和李知渠狠狠吵了一架,他应该说了很过分、很伤人、很恶毒的话。
他去誉城读书后,拉黑了李知渠的一切联系方式。
四个月后,李知渠生日那天,用肖文慧的手机给许城发过三条短信:
「想起两年前过生日,你来我家吃饭,送了我一个笔筒。
我现在还在用。
」
「小城,是哥没保护好你们,对不起。
」
「小城,哥保证,一定给你找到姜皙。
李知渠。
」
许城看一眼就删了。
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是李知渠最后一次和他联系。
一个月后,他失踪了。
而夏天那场吵架,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和对话。
九年多过去,许城已不太记得姜家倒后的那个夏天他是怎么过的,回忆像一大团迷雾。
甚至和李知渠吵架的场景,他也只记得只言片语。
一切都很模糊。
好像那个夏天被抹掉了。
与姜皙在一起的那年时光,与她发生的许多事,也不太清晰了。
毕竟岁月蹉跎,人生忙碌,人怎可能还记得近十年前的时光?
他只是在早些年,机械地、麻木地、近乎执念地想去找杨杏、姜皙、李知渠的下落。
而一年一年,在一次次失败无果,而生活密密麻麻堆满繁重的工作琐事后,这些事也后退为背景板。
只在很偶尔的情况下,突然跳出来扎他一下。
像一双很久不穿的鞋,脚一伸进去,才觉鞋底藏着一颗硌人的石子。
回到江州,便是这突然的一扎。
许城没再讲话。
后视镜里那片繁华的街区已缩成一个点。
*
第二天,许城去探视了那个“身残志坚”的姑娘。
对方叫姚雨,刚满十八,没读过几本书,心智幼稚简单得跟未成年差不多。
是个许城见多了的典型失足女子案例。
聊天过程中,许城有些不在状态。
他不知道像姜皙那样的人,流落社会上,该怎么过活。
这个问题,他从来都不愿去想。
以前他甚至翻找过各类匿名画手的作品,也无果。
从派出所出来,他跟卢思源打了个电话告别,启程返回誉城。
他一刻也不愿在江州多待。
冬季潮湿绵密的冷空气无孔不入,冰寒彻骨,叫人煎熬。
车停在渡轮上过江,许城下车去船栏边抽根烟,透透气。
彼时,天空低垂,江水浑浊。
江上的北风呼啸而过,扯起他黑色的短发,寒气跟冰针似的往骨头里扎。
许城微低下头,用力抽下最后一口烟了,烟蒂摁进沙盘里,狠狠碾碎。
青白的烟雾划过他冷峭的侧脸。
一个男人从他身边经过,他抬头的一瞬,对方擦肩而过。
两人都顿了一下,朝对方扭头。
邱斯承一身黑色大衣,头发剪得短而利落。
隔着薄薄的镜片,一双眼睛明亮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