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3)
正文终章(上)
周一,许城去局里交接工作。
姚雨一案,不论是调查给公众真相,还是找谣言源头,都需要时间。
许城不可自查,交由张旸负责。
范文东原想暂派他出差,但政法委意见先下来了,许城近期风评不断、影响太差,暂停职务。
后续视情况接受调查。
上午,许城召集队中刑警开会,部署后续工作。
快到年中,有几个案子的结案日期迫在眉睫。
许城说:“我不在,别偷懒。
”
“放心吧许队。
”
小湖垂着头,跟谁赌气的样子。
许城笑问:“怎么了?”
小湖气汹汹道:“他们有病,脑子长泡!”
气氛瞬间低沉,大家都有点难受。
许城靠在一张办公桌边,笑笑:“按规则办事,不给人留口实。
这有什么?”
小湖道:“什么规则?不就是因为我们要往上查?太h——”
音还没发全,许城制止:“小湖!别忘了你在哪儿?”
小湖脸憋得通红。
小江也说:“本来就是!他们会投诉,我们也——”
“行了!”许城皱眉。
众人噤声。
他又哼笑下:“这么为我打抱不平,把明图湾跟汪婉莹的案子破了。
”
众人丧气垂头。
如今,最关键的嫌疑人杨建锋死了;跟陈頔打电话的那个部门司机下落不明;所谓的数据卡死活找不到。
且明眼人都知道,这案子有多方阻力。
想破案哪有那么容易。
“好了。
”许城用力拍了拍手,试图振奋大家,“别灰心。
技术在进步,观念在进步,制度也在进步。
眼前的阻碍只是一时。
当初选了做刑警,执法为民,是终身的事业。
都沉下心来。
前段时间不还说,佩服那些十年追凶的同僚吗?这会儿都忘了?”
小湖抬起头:“没忘!”
小河:“我们就是撒撒气,一会儿就好了。
许队,等你回来,带领我们继续大干一场!”
“对!大干一场!”
许城转身离开时,笑容褪去。
他走到拐角处,回头看了眼办公区,众人已开始忙碌。
他多看了几秒,离开。
回到办公室,想将东西整理一下,但他从来习惯待在整洁有序的环境里,桌上、柜子里的文件夹都整齐,无从整理。
他望向桌上的相框,与李知渠对视。
知渠哥,这一战,给我点运气。
良久,许城走到窗边,看向楼下。
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公交车、轿车秩序井然地列队前行,走走停停。
一切都与往常无甚不同。
明天——
他不再多想,拿起钥匙离开,锁门时,最后看了眼室内,将门关上。
下午,许城一直待在医院。
幸好许敏敏这段时间过来,姜添得以有人看管。
许敏敏打电话来,问姜皙喝不喝鸡汤。
许城说不用。
她仍是低烧未醒。
医生说她体质太差,退烧缓慢,可能得拖到明天才好些。
许城长久凝望着她。
有些遗憾,她没有醒来,以至于这个下午竟只能这样度过;
又很庆幸,她不能醒来,这样,他能安稳克己地面对别离。
窗外太阳西下,夕阳如血。
窗外暮色降临,霓虹亮起。
中途,许城走到窗边,看万家灯火,看车水马龙,看行人或笑闹或愁容或行色匆匆。
这座城——明天——
他抑住心中感慨,回到病床上姜皙的身边。
黑夜渐深时,许城手机亮了。
是个陌生的号码。
他接起来,是张市宁:“十分钟后下楼,打车去双辰里机械厂。
”
许城嗯一声,挂了。
他又看姜皙,她紧闭着双眼,面颊潮红,嘴唇却苍白。
许城牵起她的手,贴在脸颊边,闭上眼。
几分钟后,他睁眼,轻抚两下她的手,说:“姜皙,我走了。
”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抓他不松,将他的心一扯;他说:“别怕啊,相信我。
”
他将她手放回被子,起身离开。
她像有所预感,手突然又抓紧他:“许城——”
许城立刻俯身,贴近她:“你醒了?”
她喘着气,迷糊问:“你说,什么?”
“我说,姜皙,”他摸摸她的脸,“我好爱你哦。
”
她怔了怔,微睁的眼睛凝望着他,很幸福地浅浅一笑,又睡过去了。
许城吻了吻她的手背。
关上门时,想回头再看一眼,终究忍住,大步离去。
许城拦了辆出租,说去双辰里机械厂。
司机乐意跑长单,欣然前往。
厂子早已废弃,只剩地名,是誉城主城区与兰江县交界的城乡结合部。
约在那里,意图很明显:环境复杂,没有监控。
车程近一小时,许城和司机聊起了天,问他对那附近区域是否熟悉。
司机开了话匣子,别说那儿,他对整个誉城没有不熟的。
三十多年的老司机,是活地图加档案室。
许城不意外,誉城出租司机都是本地中年人,信息网可堪民间侦探。
许城又问,从那出发,有没有没人去的荒地。
“有啊。
多着呢。
”
司机滔滔不绝给他介绍,每提一处,许城打开地图看一眼地理情况。
到了目的地,司机愉快和他挥手再见,扬长而去。
车尾灯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晚上十点多,许城立在废弃的机械厂旧址前,面前是大片田野,路灯寥寥,光线昏暗。
等了是来钟,尽头有车灯。
许城点了几下手机屏幕。
而后,点开姜皙的对话框,看了会儿她的名字。
车近了,他收起手机。
一辆黑色无牌车停到他面前。
除了杨建铭,另两个是生面孔,一个刀疤,一个断眉,皆是凶神恶煞。
杨建铭上前:“手机。
”
许城递给他,杨建铭关机、收起,说:“搜身。
”
许城配合地举起手,刀疤和断眉将许城从上到下搜了干净,连鞋子都检查了。
最终只从他口袋里搜出一团卫生纸,和几个吃小龙虾的防脏手套。
许城上车,杨建铭拿出一块黑色布条,蒙住他双眼。
车辆启动。
郊外的夜很静,只有夏夜的虫鸣。
此地偏僻,往来车辆绝迹。
大约开了半小时,脚下的路变得不平坦,像是上了土路。
风声大起来,时不时听到流水响动。
又大概走了半小时。
路重新平坦了点儿。
再走一刻多钟,车终于停了。
杨建铭解开许城眼睛上的黑布:“到了。
”
许城下车。
他在又一处废弃的地块中央。
三方只剩断壁残垣,露出破败的红砖。
枫杨、桦树等树木混杂在砖石之中,目测此地已废止二十年以上。
另一面是江边滩涂和滚滚江水。
对岸荒无人烟,没有灯火。
今天是新月,夜空繁星点点。
四下漆黑,只有车灯照着脚下碎裂的水泥块地面,杂草丛生。
不远处停着辆车。
张市宁下来,下巴往一旁指了指:“聊聊?”
许城不动:“邱斯承呢?”
张市宁看向一旁,许城看过去,这才见一道断墙后,还停着辆黑色的车。
他因站在车灯光束里,看暗处有些费劲。
两人对视上,邱斯承冲他点了下头,镜片白光在黑夜里闪了闪。
许城跟张市宁走去一旁,穿过碎石堆,到一块空旷的厂房里。
说是厂房,已没了天顶,也没了墙壁,只剩碎石块。
地上瓦砾混杂泥沙,是大水年份从江里冲积上来的。
张市宁走到一块平地前,掏出烟盒,递给许城一支烟。
许城说:“戒烟了。
”
张市宁点燃烟,笑说:“不该啊。
做刑警,压力那么大。
烟都戒掉,还有什么意思?”
许城没接话,眺望远处流动的江水。
誉城周边水系丰富,除了长江主干道,还有好几条支流及河道。
他问:“这是哪条江?”
张市宁笑笑不语,说:“你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茶叶。
”
找邱斯承打台球那天,许城喝到了同款的茶。
张市宁一愣,反应过来:“邱斯承送的。
可我们本就是老乡,送点东西,也正常。
”
许城说:“正常。
但你才调去检察院没多久,他去办事,不找其他人,偏找你。
你还做出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太刻意。
心里有鬼,想在人前划清界限。
”
张市宁点头:“我是演过头了。
但就凭这?”
“打着关心我的名义,把姜皙的事捅到范局面前;明图湾调查一直在错误的方向,你对接天湖区,但毫无进展;我刚审邱斯承,你就跟江州通消息;还有袁林,够了吗?”
张市宁长呼出一口烟,他自认每件事都做得光明正大、有理有由。
没想】在到他面前,全是破绽。
他笑一声:“许城,你的确天生是块做刑警的料。
说吧,你还怀疑我什么?”
“李知渠。
”许城说,“你发现邱斯承暴露了,立刻给江州警方线索,想撇清自己。
你撇得清?李知渠死那年,邱斯承才22岁,他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大的事。
现在想想,为什么当年李知渠失踪,警方找不到半点线索,因为当年负责这案子的,正是你。
”
张市宁仍谨慎:“怎么就一定是我?邱斯承这人,从小心狠手辣,年龄不是问题。
”
“凶手不仅要了李知渠的命,还给他栽赃了个受贿的污名。
明明是立了大功的刑警,却被江州人骂了十多年。
这得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才想得出的阴招。
邱斯承对李知渠,没有这么深的仇恨。
只有你。
”
许城看向张市宁,黑眼睛在夜里灼灼明亮,“警方搜查姜家,查到的账本,少了一本。
我猜,李知渠仍在持续追查,而你的名字,在那账本上。
”
“方信平死后,李知渠一切行动直接向你汇报。
他也曾视你为方信平那样的师父。
可他调查受到阻碍后,开始怀疑你。
你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从一个偶像,变成丑陋败类。
你自认江州人心中的好警察,从来心高气傲,也知道他的性格,绝对查到底、不罢手。
”
张市宁弹了弹烟灰,乌白的灰烬随江风散走。
他已快忘了当年的心境。
如今许城一分析提醒,当年那耻辱、愤怒又恐慌、惧怕的心理历历在目。
他慢条斯理又说了遍:“许城,你的确是个天生的刑警。
不过嘛,法治越来越完善,刑警最要讲证据。
像你这样直觉敏锐的人,找证据找得很痛苦吧?毕竟我们这行,需要通力合作,个人英雄主义都是电视里骗小孩儿的把戏。
海量的证据山海,靠一个人是不行的。
”
许城淡淡一笑:“没关系,保护伞倒了。
证据自然会慢慢曝光。
”
张市宁脸色僵了僵,话到正题,他不绕弯子了,说:“汪婉莹的数据卡,你拿到了?”
“嗯。
”
“在哪儿?”
“安全的地方。
”许城说,“今晚,我要是回不去了。
那东西,自然有人交出去。
”
张市宁表情没有刚才松泛,但面皮还是笑了笑,盯紧许城的眼:“你看了里面的内容?”
许城直视他,他懂张市宁此刻是刑警审讯的眼神。
他在判断,许城有没有说谎。
许城:“看了。
”
“是什么?”
许城说:“和陈頔的死有关。
”
张市宁想从他的表情里判断真假,无果。
是他主动联系的许城,想找他聊聊,条件可以谈。
许城起初没搭理,但几天后,他同意了。
张市宁当然并未相信他。
许城手上既有数据卡,为什么不交出去,反而同意谈判。
如果要钱,他不信。
但后来,许城说,他要邱斯承的命。
张市宁知道当年许城跟姜皙的事,他不太信世上有情种。
但当年许城确实因那女孩疯过。
而如今姜皙也住在他家中,许城每每失控都因她。
许城被关在区公安那夜,跟范文东的争吵和崩溃也是事实。
何况,他最近丑闻缠身,名誉尽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