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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剑君前夫斩情证道以后> 第55章 重蹈覆辙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听你的……
第55章 重蹈覆辙 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听你的……(3/3)
。
”
云不期知道师尊不作无用言辞,这句话确是他的由衷之语——它出自剑君之口,实在是一份无比光辉,也无比厚重的期许。
“今日你的剑意中似有斑驳之处。
”师尊又说道,“不期,剑心如镜,莫染尘埃。
”
“……是。
”云不期回答,“弟子谨记。
”
剑君离开荒海,乘风去见欲见之人,云不期却在原处停留了很久。
起初海面尚且波澜不惊,光滑如镜,但云不期在海面上望见自己的面容,深埋心中的郁气忽然暴烈翻涌而起,几乎化作一只撕裂胸膛的利爪,马上就要洞穿而出。
云不期将剑重重刺入海面,击碎了这面明镜,海涛激荡,将少年打落水中,他的身影随波浮沉,倏尔化作一道幽深的巨影,龙躯搅动强浪,黑鳞怒张,长啸响彻云霄。
黑龙潜入汪洋,向海渊深处疾驰,这狂怒的巨兽如同肆虐在荒海中的一阵飓风,无所顾忌地破坏视野内的一切安宁,它所过之处,海渊震动,鱼群逃窜,礁石粉碎,除了畏惧的海流,黑龙很快无法听见第二种声音,于是它又游往上方,奔逐向喧腾的海风。
跃出水面时,黑龙掀起了高高的浪流,那水花落下时,从中显露的却是少年的身形。
云不期躺倒在海水中,阳光刺目,因此他不得不伸手遮挡强光。
波浪推挤着他的身体,他的面孔被海水打湿,似乎这样就能让他无法分清覆于双眼之上、浸润了指缝的水珠,但这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他分明已看见了师尊藏在袖中的那支发钗,所以他对师尊将会去哪里、见到什么人心知肚明,但他却无法坦诚面对自己由此而生的妄念与心绪。
也许一切早有预兆,但正是在这一刻的逃避中,有一颗星辰忽然从他心中陨落。
划过夜幕的瞬间,那颗星星剧烈地燃烧着,但在坠落之后,万物归于死寂,星辰的残骸慢慢沉没,在原本纯净的镜面上留下斑驳,而云不期也再也无法抬头仰望那片美丽的夜空。
他们很快将启程去东明山,云不期回过头看,才惊觉这趟旅程已经走了很久。
但即使如此,与他过去经历的百年、还有未来要走过的漫长岁月相比,这段旅程仍然短暂得像一个梦境。
他必须要让自己相信那不过是一个梦境。
“我不能再见她了。
”
唯有波浪听见了云不期的声音。
他曾经无瑕的剑心在这一念间染上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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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的黄昏一半是橘红,一般是碧蓝。
苍舒独自坐在夕阳影照的岛岸上,面前斜铺了张竹纸,纸上已涂满了半面残霞。
他忽而停笔,眯着眼眺向远处,找到水天相接的那一线所在后,他又低下头,在画纸上勾出浅浅一道。
此时画上还有半面空白,他想了想,从怀中取出一块青蓝色的孔雀明石。
这枚宝石被打磨出六十面,每面都篆刻着咒文,原本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宝器,苍舒却毫不犹豫地碾碎了宝石的一角,将指间的一撮蓝色粉末洒进充当砚台的岩槽中,就着海水研开。
苍舒的笔尖在纸上肆意泼洒,两种鲜明而灿烂的色彩相撞,一时竟然分不出是哪一面是深穹,哪一面是澄海。
画罢,他打量着自己的大作,感觉十分满意,于是珍而重之地将画折起,收塞进袖中,葛仲兰恰在这时出现在了他身后,这位修士中最有名的奸商偏偏是青衫书生打扮,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余墨和画笔,笑着说道:“魔境主,真是好雅兴。
”
“天下也许只有你能找到我的踪迹。
”苍舒回头看他,拍了拍衣袖上沾到的沙粒,“也只有你胆敢不识趣地在这种时候来打搅我。
”
“魔境主对我下过好几次死手,早已知道我有偶人做替身,就算不幸又被你所杀,也不过是再损失一只偶人罢了。
”葛仲兰说,“比起那等细枝末节,我更想问问魔境主,此行来洛书岛是否有所收获?”
苍舒美玉一般的面容上飞起淡绯:“单是见了阿鸢一面,便足以……不过我的确还有些额外所获。
”
他手腕一转,掌心升起几个墨色符文,这些符文形似漩涡,是从荒海秘境中拓下的一部分碑文,苍舒收起十指,符文兀地碎成墨粒,然后缓缓拼成四枚新的文字。
魔祟横生,天道灭世。
葛仲兰脸上并无惊异,仍然从善如流地问道:“哦?这是何意?”
苍舒端详着对方的神情,勾起嘴角:“兰阁主,你手握天下秘闻,果然早有觉察。
”
葛仲兰笑而不语,苍舒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我不妨来合作一番。
”
“若为众仙门得知我与魔境主合谋,恐怕我的这点小生意也再难以为继。
”葛仲兰故作苦恼神色,“除非魔境主将计划与我透露一二……”
苍舒微笑道:“我此行来洛书岛,为的是三件事。
其一是见我小师妹一面,其二是验证我对天道的某些猜想,其三则是挑拨众仙门,促成其决裂。
”
这次葛仲兰终于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等他发问,苍舒已拿起画笔,在沙地上勾勒起来,葛仲兰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幅简略的天地灵轨图。
“五百年前,众仙门对魔龙之灾心有余悸,认定灾变是魔气淤积之故,因此合力更造灵轨,打通滞涩之处,通达天地灵气运转。
如此一来,即使魔气渐盛,灵气也尚能与之抗衡,人间果然得了百年安宁。
”
苍舒的笔尖游走于四海五洲之间,忽然落下几笔,将原本通畅的灵轨截断。
“可如今仙门离心,各自猜疑——彼此防备之时,灵脉自然再容不得他人分享。
”苍舒将截断处的灵轨首尾相连,形成一个个各行其是的小周天,“这副灵轨破裂以后,灵气沉积各处,不再有与魔气相持之力,一旦魔气失去压制……”
他抬手推去了一整盘沙画,露出微笑,对葛仲兰说了一句话。
葛仲兰瞳仁微微紧缩,连手中摇扇的动作都猛地滞住。
良久,他问道:“你当真要这么做?”
苍舒颔首道:“我心所向,无人可挡。
”
“好,那就好。
”葛仲兰大笑起来,边笑边咳,鲜血从口鼻中涌出,“不成,我的冥想境波动太大,这尊偶人无法再用了……魔境主,我必定要和你做这笔生意……”
他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躯体,倒在了沙岸上,葛仲兰竭力翻过身来,举目望向天边的余晖,喃喃道:“这人间的空匮,我已忍受了太久……”
这具躯体彻底死去,变回一只小小的人偶,潮水涌来,将人偶和葛仲兰的足迹一并卷去,仿佛此处从未有第二个人来过。
苍舒也在注视着天边,但他所看的不是残阳,而是从云端经过的几只飞舟。
在飞舟之间,隐约露出荷尖般的青色轿顶,苍舒轻轻一笑,随手将画笔掷入海中。
霞光压得更低了些,仿佛要倾下身来聆听涛声。
沙岸上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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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鸢听见了一阵风。
他们正越过澹洲,夜幕将至,天空中有些晚风也很寻常,但这阵风听来却有些不同。
叶鸢想了想,觉得这阵风听上去也不像是只鸟儿飞过,鸟儿振翅的声音没有这样……沉。
如果这是只鸟儿,那也一定是只长得滚圆的鸟儿。
她一面这样想着,一面轻轻撩开轿帘,轿帘打开的一瞬间,忽然有一团影子蹿进了轿内,叶鸢面露惊奇,不由得松开手,低头去看——只见一只长着蓬松大尾巴的漂亮赤狐正端坐在脚边。
这只狐狸衔着一卷画纸,将前爪搭在她膝上,抬起身子来,唧唧叫了几声。
叶鸢一下就认出了这只赤狐,她哭笑不得地问它:“外面都是无霄门人,连百里师兄和思昭都在,你众目睽睽之下钻进轿子里,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狐狸被道破了伪装,索性变回原身,这美人修士仍然倚在叶鸢膝前,仰起脸看她,眼睛闪闪发光,将那卷画纸捧到小师妹面前。
“这个送给你。
”
叶鸢接过画纸,展开一看,不由得笑道:“你画的是是水天一色,还是水火不容?”
苍舒说:“你觉得如何好它便是如何,反正我画的时候,心里总是想着你。
”
叶鸢点了点头,小心地将画卷起,收进百宝囊中。
做完这些以后,她才缓缓说道:“你送上门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好有许多事想要逼问魔境主……”
话语之间,她已亮出剑来,但苍舒早有防备,先变作赤狐避开剑锋,跳到轿窗边,又化成玄鹤腾飞而起,而就在玄鹤振动双翅时,一道剑气袭来,击伤了它的半边翅膀。
玄鹤凄鸣一声,从空中坠落,叶鸢连忙以剑风震开轿帘,向下张望,那玄鹤见她探出头来,这才变回魔境主,高声笑语道:“小鸟儿,后会有期!”
叶鸢“咦?”了一声,惊觉上当,此时一位白衣剑君满身煞气地走过她身边,似乎还要追去,叶鸢瞧了一眼下方,隐约已看见城邦,急忙伸手捉住颜思昭的袖子。
颜思昭回过头来,叶鸢直视着他的目光,坦言道:“我不忍见生灵涂炭,不愿你在此处和魔境主交锋。
”
剑君望着她,杀意慢慢平息下来,周身又萦起霜月般的清寒幽寂,叶鸢接着问他:“你去荒海一趟,找到我的发绳了么?”
“没有。
”
“确该如此。
”叶鸢点点头,“因为我的发绳并没有遗失在荒海,我把它收在了百宝囊中……”
颜思昭却说:“我知道。
”
叶鸢沉默了一会,轻声问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骗你?”
他似乎很淡地勾了一下嘴角,从怀中取出一支通体晶莹的细钗。
荒海中有一种绛泪珊瑚,生在海渊中静极暗极之处,稍有波动,瞬息便枯萎死去,因而虽然美丽,却不可摘取。
《五洲神异录》的大荒海一节中,对绛泪珊瑚也有寥寥几句描写,作者写罢,又在末尾缀上几句关于因缘有定、无可奈何的慨叹与唏嘘。
而颜思昭不但将这极其易碎之物采撷下来,还削成一支细钗。
叶鸢将它握在手中,初看时,她以为这幽深绮丽的绛色钗身中当真藏着一滴朱红色的泪,但再细细观察,原来那不过是一抹流转的光影。
颜思昭站在叶鸢身侧,从她手中取走那支细钗,为她绾起长发。
叶鸢透过轿窗望向天际,只见到寥落几颗暮星,夕阳沉没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叶鸢不禁去猜测那副场景,想象着残阳会如何沉入海岸,然后霞光与水色相融,一同在夜幕下睡去。
东明山的日落时分却没有这般祥和的光景。
东明山的风雪从来吝于温存,入夜之后,山间更是寒风透骨,凛冽如刀。
但有一日是例外的。
在她与颜思昭结为道侣的那一日,满山的烛火照亮了雪径,颜思昭向她走来,眸光温宁,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叶鸢抬起眼,专注地看他:“我骗了你许多次,思昭。
”
颜思昭双眸低垂,动作微微顿住:“我知道。
”
他的视线跟随着发丝,落在叶鸢的肩上,然后是她的剑……颜思昭的目光延伸向了更远的地方,在视线的落点,轿帘上映着他们的两道虚影。
“自你走后,我便知道了。
”
颜思昭对她说。
“但是如今,我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听你的许多谎言。
”
他温柔而缓慢地,将绛泪珊瑚所制的发钗簪入那头乌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