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3)
“我有得选?”
“我给过你重新选的机会。
”
“但我拒绝。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又开始弥漫。
双方陷入沉默,耳边唯有夏日夜晚的蝉鸣。
海因里希看着天上的星星,突然说:“你应该听说过吧,我是个疯子。
”
伊莎贝尔侧眸,手上漫不经心地为布莱克编辫子,“听说过,传闻你被魔鬼附体,还杀了来祝祷的牧师,帮你驱邪的吉普赛女人就差把查尔维斯的秘辛传播到世界尽头。
”
海因里希嗤笑一声,“如果我说传闻都是真的呢,你会怎么想?”
伊莎贝尔动作顿住,眸光微动,面上不动声色:“那我确实没想到,吉普赛女人真有驱邪的本事。
”
海因里希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的确杀了那个牧师。
”
他顿了顿,眼瞳幽深:“你能接受未来的丈夫是个疯子?或许哪天犯了病,就会杀了自己的枕边人?”
有那么一瞬间,伊莎贝尔觉得他视线如跗骨之蛆,泛着凉意,诡异而病态。
再抬头,却分明还是那张冷峻的脸。
伊莎贝尔不着痕迹地垂眸,掩饰内心一闪而过的疑虑。
她向来敏锐。
到目前为止,无论海因里希再怎么表现出冷酷专横,行事底线还是维持在正人君子的范畴里,有些时候甚至严肃过头了。
哪怕是刚才暴怒之下痛揍小萨克森,放在热衷斗殴的雄性身上再正常不过,所以,伊莎贝尔从没有将海因里希和传闻中的疯子划上等号。
可就在刚才,第六感敲响警钟,提示她这个人身上有一闪而过的阴鸷气息,哪怕只有数秒。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就像被毒蛇暗中窥伺。
它悄悄缠上四肢,密密麻麻的恐怖瞬间蔓延四肢百骸。
这和平日里的海因里希截然不同,像硬币的两面。
伊莎贝尔不着痕迹地审视着男人,可那种异样却消失殆尽,像是错觉。
“害怕了?现在结束还来得及。
”听见身边久久没有回应,海因里希头枕手臂,语气稀松平常。
伊莎贝尔静静与他对视,像在分辨他话里的真假,语气什么也没发现似的寡淡。
“害怕什么?传闻只是传闻。
”她说,“还是那句话,一开始我没得选。
既然选了,不管你是个疯子,还是个傻子,这条路我照走不误。
”
“奥黛丽。
”海因里希盯着她,良久,偏过头冷笑:“你把斯宾塞家族想得太简单,更把这条路想得太轻松。
”
“那现在我有资格听到真相吗?”
伊莎贝尔编好辫子,顺势躺下。
风中吹来青草的香味,二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同样枕着手臂望向夜空。
不知过了多久,伊莎贝尔听见隔壁传来声音。
“你所认为的斯宾塞家族是什么样的?”
伊莎贝尔突然想到安德鲁登门时的自我介绍,半开玩笑道:“神圣锡兰公国七大家族之首;祖先曾屡建奇功延续荣耀近三百年;常任七大选帝侯之一,包揽领地自治管辖权的斯宾塞?”
海因里希跟着笑了起来。
夜色掩盖了他眼底的情绪,让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是延续三百年没错,但已经没有了自治权。
”
他顿了顿,“甚至没有兵权,没有赋税权,除了查尔维斯庄园以外,什么都没有,是个只剩名号的花架子。
”
伊莎贝尔笑意渐收,夜风竟无端让人觉出寒凉。
斯宾塞没有了管辖权?
什么意思?!
伊莎贝尔并不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相反,她是个极擅长收集信息的人。
关于斯宾塞家族,来之前她已经了解过。
从元勋玛格丽特袭爵开始,斯宾塞家族手握重兵三百年。
正因为绝对的武力压制,七大选帝侯才永远有它一席之地。
萨克森作为北伐战争才起家的新兴势力,如今也不过一百五十年,虽然近年纷争不断,但论底蕴,还是比不过斯宾塞。
假如对方得知斯宾塞失去管辖权,像今天的这样的争端,他们还会让步吗?
如果这件事是秘密,那么谁才能剥夺斯宾塞的军权还能瞒天过海,维持各方势力的表面平衡?!
既然收回斯宾塞的权柄,又为什么还留着这个家族?为了确保七大选帝侯的和平?
那是谁有这样的动机和权柄?
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至,伊莎贝尔看向海因里希,眸光深沉。
他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唇边滑过讽笑:“很难以置信?如果我再告诉你,从我祖父和父亲出事那天起,斯宾塞的权柄就已经消失了呢?”
伊莎贝尔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死难道不是意外?”
海因里希眼底翻滚着剧烈的情绪,他闭上眼。
“久经沙场的帝国双壁,怎么会对敌人的偷袭没有防备?”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夜空,神色晦暗,“他们只会倒在自己人的手下。
”
伊莎贝尔联想起斯宾塞家的权力斗争:“是你叔叔,埃德蒙的父亲乔伊斯?”
“他?”海因里希不加掩饰地嘲讽,“不过是想趁机上位,被我踢开的、有野心没能力的废物,和埃德蒙一样的蠢货。
”
不是乔伊斯?
“那是?”伊莎贝尔眸光微动,看向海因里希。
夜空下,他眸色渐深,没有立刻回答。
蝉鸣忽寂,微风卷起枯枝枯叶,发出簌簌声响。
在伊莎贝尔看不见的角度里,他瞳孔泛红,手臂青筋暴起。
似乎想到某种不堪回首的往事,连血液都在颤抖。
那股嗜血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蔓延四肢百骸……
仿佛又回到上战场的那天,他眼前血红一片。
祖父和父亲的尸体烧成焦炭,从报废的车厢里抬出来。
很快,侍卫押着一个女人来到他面前。
那个女人脸上疯癫的笑,海因里希至今忘不了。
她笑容狰狞,几乎趴到海因里希的脸上,那双与他相似的眼睛里满是阴鸷。
“海因,是我杀了路德维希!”她嗓音嘶哑,脸上在笑,眼睛却像在哭,神情诡异,“是我……杀了你父亲!”
在她身后,路德维希永远地闭上眼睛,那个沉默寡言但正直勇敢的男人再也不会醒来。
海因里希眼神空茫。
短暂的数秒后,枪声突然炸响,侍卫被夺走的火器从女人手中滑落。
众人惊呼声中,她倒在血泊里,胸前破开血洞,温热而刺目的红色汩汩流淌。
血液溅到他的脸上,甚至有一滴逃进黝黑的眼睛里,瞬间将视野染成猩红。
漫天血色间,女人奄奄一息却面容安详,嘴唇翕动,似乎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