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鼓皮(1/3)
老槐树下的鼓匠铺,是青溪村唯一的声响记号。
老槐树的树干得两个壮汉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地罩住半条街,树皮上的裂纹像老人手背的褶皱,藏着几十年的风。
李鼓匠守着这铺子时,总爱坐在门槛上抽烟,烟杆是枣木的,被手磨得发亮,烟圈飘到槐树叶上,能粘住半天不落。
林晓第一次进鼓匠铺是十二岁,那年村里闹蝗灾,秋收时地里的谷子只剩空壳,可腊月里的社火不能少——青溪村的规矩,社火没鼓,就像人没了魂。
村长领着几个汉子找到李鼓匠,要订一面最大的牛皮鼓,李鼓匠当时正蹲在院里泡鼓皮,石灰水的涩味混着牛皮的腥气,飘得满院都是。
他抬头看了看村长,烟锅里的火星子暗了暗:“要大的?得等半个月,我这张皮还没鞣好。
”
林晓那时候就觉得李鼓匠怪,别人鞣鼓皮都用松木火烤,他偏用槐树叶煮,说这样鼓皮能“认声”,敲起来不飘。
后来林晓才知道,李鼓匠的手艺是祖传的,他爹以前在县城里开鼓铺,专给戏班子做鼓,据说最绝的一面鼓,用的是三岁黄牛的脊皮,敲起来能让第三排的观众觉得鼓声是从自己耳朵里钻出来的。
可后来李鼓匠的爹突然没了,李鼓匠就带着一套工具回了青溪村,守着老槐树开了铺,一守就是三十年。
这三十年里,青溪村的鼓换了一面又一面,娶媳妇的人家要红漆鼓,送葬的要黑布蒙鼓,社火节的鼓得够大够响,连邻村的庙祝都来订过鼓。
李鼓匠话少,做鼓时不许人看,铺子里的后院总关着门,有人好奇扒着门缝瞅,只看见院里晒着几张皮,还有一口大陶缸,里面泡着说不清的东西,瞅着慎人。
三个月前,鼓匠铺突然关了门。
那天早上林晓去买麻绳,还看见李鼓匠在铺子里绷鼓,下午再路过,门就上了锁,铜锁上挂着块黑布,风一吹,黑布飘得像招魂幡。
村里人议论纷纷,有人说李鼓匠是得了急病,被儿子接去县城了;有人说他是得罪了槐树下的“东西”——老槐树下以前是乱葬岗,民国时还枪毙过土匪,总有人说夜里能听见树下有敲鼓的声音。
林晓去过几次,都没敲开门,铺子里静悄悄的,连槐树叶落在屋顶的声音都听得见。
直到三个月后的头一个集日,鼓匠铺的门突然开了。
林晓那天正好要去取上个月订的牛皮鼓——他妹妹要出嫁,按规矩得有鼓队送亲,那面鼓是他特意让李鼓匠用黄牛皮做的,说敲起来喜庆。
刚走到铺子门口,林晓就停住了脚。
不是因为别的,是那股味。
以往进鼓匠铺,闻的都是牛皮的腥、松木的香,还有桐油的腻,可这次不一样,那味道像晒了半个月的旧棉絮,潮乎乎的,还混着点甜,不是糖的甜,是夏天肉放坏了的那种甜,粘在鼻子里,甩都甩不掉。
他掀开门帘进去,铺子里比以前暗,窗纸好像换了,透着点灰。
李鼓匠坐在柜台后,背对着门,手里拿着块布擦鼓。
那是一面新鼓,比林晓订的牛皮鼓小一圈,鼓身是黑檀木的,光溜溜的,可蒙的鼓皮却透着怪——颜色偏白,不是牛皮的黄,也不是羊皮的浅灰,是那种人的皮肤晒了太阳后的淡白,纹路细得不正常,一道一道的,像用针轻轻划出来的。
“李叔,我来取鼓。
”林晓开口,声音在铺子里有点飘。
李鼓匠没回头,手里的布还在鼓皮上擦,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什么:“等会儿,我把这鼓擦完。
”
林晓的目光忍不住黏在新鼓上。
那鼓皮在柜台上方的油灯下泛着淡粉,灯光照透了一点,能看见下面隐约的纹路,像人的血管。
他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三天前村西头张寡妇失踪的事。
张寡妇是去年冬天没的男人,平时就靠给人缝补衣裳过活,性子软,见了谁都笑。
三天前早上,有人看见她提着一篮鸡蛋进了李鼓匠的后院,说是感谢李鼓匠帮她修过纺车,可从那以后,就没人再见过她。
有人去敲过她家门,门是锁着的,窗户缝里塞着的布条都没动,像从来没人住过。
“李叔,”林晓忍不住问,“前几天张婶……好像来找过你?”
李鼓匠的手突然停了。
他慢慢转过身,林晓这才看见他的脸——眼窝陷得厉害,颧骨凸着,嘴唇干得裂了皮,最吓人的是眼白,爬满了红血丝,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里面爬。
“别碰这鼓。
”李鼓匠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这鼓认主,不是你的,碰了会出事。
”
林晓心里发毛,赶紧移开目光。
李鼓匠起身,从里屋拖出一面鼓——正是他订的牛皮鼓,鼓身刷了红漆,鼓皮是深黄色的,敲一下,声音亮堂,透着股劲。
可林晓这会儿没心思看,满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