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讨贼诏书(3/3)
动京华的才女,因精研经史、书法冠绝,才破格以女子之身晋为皇子师。
此刻,她放下手中那卷《陈史》,纤长素指按在微黄的纸页上,指尖泛白。
一声轻叹自菱唇逸出,仿佛浸透了江南的血雨腥风:
“殿下……”她声音清泠,却沉甸甸压着忧思,“南疆……确乎危殆。
吴逆凶焰滔天,岳州、长沙相继陷落,西南半壁,烽燧蔽日。
辽西、陕锡大军虽已南下驰援武昌,然贼势如潮,前路……殊难逆料。
”
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不忍,迎上皇子清澈却焦虑的眸子,续道:“至于那李航,升爵后,非但未遵皇命共讨叛逆,反纵容江浙、闽福、江西三省各自为政,截留赋税,私蓄甲兵,俨然国中之国。
朝廷诏令,于东南已成废纸。
此诚……腹心之患,雪上加霜。
”
黄昭小小的拳头在书案下攥紧了,指节发白。
记忆中那位御花园里教他辨识兰草的温和“李公爷爷”,与眼前这割据自雄的逆臣身影重叠,令他心头刺痛茫然。
沉默片刻,他忽又抬头,带着希冀问道:
“教导大人,那……皇叔呢?为何许久都不来宫里了?他应承要教我骑小马的。
”
傅怀瑾闻言,蝶翅般的睫毛几不可察地一颤,迅速垂落,掩去眼底一闪而逝的惊惶。
她素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膝上一方青绢帕子,再抬眼时,唇边勉强牵起一抹柔和的弧度,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殿下莫急,「赵王」殿下……奉了圣命,受户部所托,往西边……督查赋税钱粮去了。
道远事繁,一时……恐难回銮。
待差事毕,定会来探殿下的。
”
这解释轻飘飘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空洞。
黄昭清澈的目光直直地投来,小脸上困惑与疑云交织。
他虽年幼,宫中流言、父帝雷霆之怒、内侍闪烁的眼神,都让他觉出此事绝非“查税”这般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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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究竟去了何处?他张了张口,终究将追问咽了回去,只低低应了声“嗯”,复又低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宣纸上那团晕开的墨迹。
书斋内一时静极,唯闻窗外风过竹梢的沙沙声,以及宫墙深处隐隐传来的、催人心魄的金柝马蹄。
傅怀瑾看着眼前沉默的小皇子,心头如压铅块,这长乐宫的空气都凝滞着铁锈般的沉重。
黄昭盯着那团墨污,幼小的心湖却翻涌着惊涛。
他不想听那些“凶焰滔天”、“国中之国”的冰冷词句,他只念着从前皇叔带他放纸鸢,教导大人讲《梁惠王》时清越的声音。
书中尧舜禹汤,天下为公,黎庶安乐,那是何等光风霁月的盛世!圣人们心怀苍生,泽被万民。
如果有一天,他不想做父帝那样的皇帝。
记忆里父帝也曾将他举高,笑声朗朗。
可不知何时起,父帝的眸子变得像太庙中冰冷的金漆牌位,话语里淬着雷霆与戾气。
麟德殿彻夜的笙箫、宫人战栗的身影、那些被拖出宫门再无声息的内侍……都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
为何?为何坐上龙庭,人便换了心肠?是那冕旒太重,压碎了温情?还是九重宫阙,终会蚀尽仁心?
一股带着稚嫩却无比灼烫的意念,如暗夜星火,在他胸中轰然点亮:
我要做书里那样的圣人。
让天下百姓仓廪实,衣褐暖,免于锋镝,不罹流离。
让朝堂之上言路广开,再无因言获罪的血腥。
让宫苑深处,再无笙歌掩不住的悲泣。
我不要变成父帝那样。
绝不!
这誓言清晰如刻,烫得他心口发疼。
他暗暗立誓,定要时时警醒,永志今日长乐宫书斋里的沉郁与墨污所象征的乱象。
终有一日,要让这山河,配得上圣贤书卷里的朗朗乾坤。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浊气与决心一同纳入肺腑。
小小的手,带着前所未有的沉毅,重新提笔,在“静”字旁,试图落下一个“仁”。
笔锋微颤,墨迹依旧稚拙。
傅怀瑾凝望着他专注而倔强的侧影,心头百味杂陈,将那无法言说的忧虑与渺茫的祈望,沉沉压入心底。
窗外,永安城上空,彤云密布,压得人几欲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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