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磁带迷宫与粉色窗帘的约定(1/3)
纽约皇后区法拉盛,Broadway-Flushing社区。
1997年6月的阳光,慷慨地洒满客厅,透过新换的、印着小碎花的米白色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淡淡的木香、刘小丽刚煮好的咖啡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磁带高速卷动时特有的、带着微弱静电的塑料气味。
书房,临时开辟的“剪辑室”如同一个异次元空间。
两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小山般的MiniDV磁带,每一盒都贴着写满时间码和场景描述的标签,像一堆等待破译的密码。
占据C位的是一台索尼DVM-2000线性编辑机,笨重的黑色机身连着两台监视器,屏幕幽幽地亮着。
旁边是汪言那台IBMThinkPad760ED,屏幕上开着一个简陋的、汪言自己编写的镜头管理数据库窗口。
汪言坐在编辑机前,眼窝深陷,下巴冒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像两颗投入深潭的黑曜石,映着屏幕上快速闪过的画面。
他左手搭在编辑机的搜索转盘上,右手悬在控制面板的播放、暂停、切入切出按键上方,动作精准而迅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韵律感。
屏幕上,是凯蒂惊恐放大的脸,手持DV剧烈晃动,画面边缘是卧室门被无形力量猛地甩上的模糊残影——“砰!”一声闷响从编辑机连接的监听音箱里炸开,带着模拟信号特有的毛刺感。
“Cut!”汪言低声自语,手指在编辑机控制面板的“IN”点按钮上果断按下,标记下这个切入点。
他随即转动搜索转盘,磁带发出“滋啦滋啦”的倒带声,画面飞速倒流。
几秒后,他再次按下播放。
画面变成了一个固定机位,对准空荡荡的走廊,只有一盏声控灯因为刚才的巨响而亮起,发出惨白的光。
寂静。
绝对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五秒,只有DV内置麦克风捕捉到的、演员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恐惧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就是这里……”汪言喃喃道,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
他再次按下“OUT”点按钮。
编辑机内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一个镜头组合完成——动态的、充满爆发力的惊恐瞬间,无缝衔接到静态的、充满压迫感的死寂留白。
这是97年主流恐怖片里绝不会出现的“奢侈”停顿,却是汪言心中制造心理恐怖的核武器。
“汪言哥哥!”一个清脆软糯的声音打破了剪辑室的专注氛围。
穿着粉色小睡裙的刘艺菲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跑过来,手里举着一张画满了彩色线条的纸,“你看!我画的‘鬼屋’!像不像我们拍电影的地方?”
汪言眼中的锐利瞬间融化,疲惫的脸上绽开一个真实的笑容。
他暂停机器,转过身,接过那张画。
画上是歪歪扭扭的两层小楼,窗户涂成黑色,屋顶上画了个张牙舞爪的绿色怪物,旁边还有个小人,扎着两个小揪揪,旁边标注着“茜茜”。
“像!太像了!”汪言煞有介事地点头,指着那个绿色怪物,“尤其是这个‘菜叶子鬼’,画得特别传神,一看就让人心里发毛!”
茜茜得意地咯咯笑起来,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对吧!妈妈说汪言哥哥拍的电影最吓人了!比电视里的还吓人!”
“又在乱说。
”刘小丽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嗔怪地看了一眼女儿,将一杯水递给汪言,眼神里带着关切,“喝点水,歇会儿。
都盯了一上午了,眼睛还要不要了?”她的语气自然,带着一种家人间才有的熟稔责备。
汪言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谢谢刘阿姨。
”他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舒爽。
他看着刘小丽将另一杯水放在刘艺菲够得到的小茶几上,又自然地拿起一块抹布,擦拭着剪辑台边缘不小心溅上的咖啡渍。
阳光勾勒着她温婉的侧脸,那份曾经深重的戒备和疏离,在两个月朝夕相处、一日三餐的烟火气中,如同春雪般悄然消融,只剩下一种带着默契的、家人般的平和。
这种变化,是汪言在疯狂剪辑之余,最大的慰藉和动力。
“素材太多了,”汪言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磁带,“两周拍了快一百盘带子(每盘60分钟),大部分都是这种长镜头,演员的本能反应确实精彩,但精华都藏在漫长的‘日常’里,像沙里淘金。
”
他拿起一盘贴着“卧室凝视-备用镜头3”标签的磁带,“比如这个,拍了整整45分钟,最后可能只用其中静止凝视的那1分钟。
”
“那得多费眼睛啊!”刘小丽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标签和汪言熬红的双眼,真心实意地心疼起来,“要不……请个专业的人来帮忙剪?”
汪言果断摇头:“不行。
这片子的魂就在剪辑上。
那些留白,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日常碎片,那些声音的微妙变化……只有我知道该怎么把它们串起来,变成钩子,钩住观众的神经。
”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指了指编辑机和ThinkPad,“而且,这老古董线性编辑机,加上我这台‘拖拉机’电脑,想快也快不起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
在2025年,这种粗剪工作用专业软件可能只需要几小时,但在这里,他需要一帧帧地手动标记、物理剪辑磁带,效率极其低下。
“碎片化叙事?”刘小丽想起汪言提过的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