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当与磨刀石(1/3)
旅部窑洞里那点炭火的暖意,早被小王庄这刮骨头的西北风吹了个透心凉。
新一团团部一个四面透风的破祠堂里,李云龙裹紧那件补丁叠补丁的灰布军装,看着眼前站着的十几个人,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底了。
连长沈泉,腰板挺得跟村口那棵老榆树似的,脸上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沉稳相。
他身上背着一支擦得锃亮的汉阳造,武装带上整齐地插着五个压满子弹的桥夹。
他身后,十二个老兵骨干分两排戳着,破棉袄下同样背着枪——八支保养尚可的汉阳造,四支老套筒,武装带上也都挂着鼓鼓囊囊的子弹袋。
这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煞气和精良(相对而言)的装备,把祠堂里那股子新兵蛋子的畏缩劲儿都压下去几分。
李云龙的目光挨个扫过这十二张熟悉又精悍的脸:
王喜奎:瘦高个,手指关节粗大,眼神像鹰隼瞄着猎物,跟着他从鄂豫皖一路拼杀出来的老射手,枪口喂大的狠人。
背着一支老套筒,枪托磨得油亮。
王成柱:敦实得像个石磙子,一张脸黑红黑红的,原先东北军少帅的兵,摆弄过正经山炮的主儿。
背着一支汉阳造。
小五子、小六子:一对机灵得跟猴儿似的亲兄弟,眼珠子转得飞快,天生干侦察的料。
都背着老套筒。
虎子:李云龙新到手的警卫员,才十六七,身板却像头小牛犊子,鼓着腮帮子,看谁都带着股子警惕劲儿。
背着一支短一截的汉阳造(可能是卡宾枪型或锯短了枪托)。
赵铁牛:膀大腰圆,一脸憨厚相,力气极大。
背着汉阳造。
钱串子:精瘦,眼神活络,算账是把好手。
背着老套筒。
孙老蔫:看着蔫头耷脑,下手又黑又准。
背着汉阳造。
周大眼:眼睛特别大,据说夜里能视物。
背着汉阳造。
吴老歪:走路姿势有点歪斜,但跑起来贼快。
背着汉阳造。
郑铁头:脑袋硬得出奇。
背着汉阳造。
冯瘸子:腿有旧伤,走路微跛,但丝毫不影响打仗的狠劲。
背着一支汉阳造。
这就是李云龙从旅长那里“化缘”来的十二根顶梁柱,也是新一团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精锐火力”。
他们身上的枪和子弹,是旅部咬牙挤出来的“本钱”。
“沈泉!”李云龙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哈出一口白气,“咱们新一团这‘新’字,可真他娘的新到家了。
光腚团!旅长说了,穷得叮当响,可到底有多响?咱得弄个明白账!把咱们这点家当,给老子亮亮底!先说咱们自己带来的家伙事儿不算!”
“是!”沈泉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
他转身,对旁边一个缩着脖子、抱着个破本子的文书招招手,那文书赶紧递过来一本磨得毛了边的账簿,外加一个乌黑油亮的老算盘。
沈泉接过算盘,手指在冰凉的算盘珠上一拨拉,发出清脆的“啪啦”声。
他翻开账簿,清了清嗓子,开始报数,声音在空荡荡的破祠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报告团长!新一团原有兵员:一百零三人整!”他手指在算盘上利落地拨下三个珠子,“连长沈泉一名(自带装备),排长…暂时空缺,班长十二名(自带装备),战士八十九名,外加文书一名,伙夫两名,团部警卫员石头一名(虎子,自带装备)。
”
李云龙听着这数字,眼皮都没抬,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这点人,还不够鬼子一个小队塞牙缝。
沈泉的手指继续在算盘上跳跃,声音平稳得像在念经,报出来的东西却寒酸得让人想哭:“原有武器方面:汉阳造老套筒,膛线都快磨平了的,三支半!”
“半支?”李云龙终于抬了抬眼皮,斜睨过去。
“是,”沈泉面不改色,“有一支枪栓坏了,拉不开,勉强算半支。
无备用零件。
”
“行,真他娘的‘精良’。
”李云龙咧咧嘴。
“老套筒,稍微强点,五支!不过有两支枪托裂了缝,拿铁丝捆着,打多了怕散架。
”
“嗯,捆着好,捆着结实,省得散架。
”李云龙点点头,语气“诚恳”。
“红缨枪,二十三杆!”
“大片刀、鬼头刀,十一把!刃口都还凑合。
”
“梭镖、削尖的木棍,四十七根!”
李云龙这次没说话,只是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股白气。
沈泉的手指停了一下,目光投向祠堂角落里那堆用破油布盖着的玩意儿:“另外,还有镇团之宝——‘晋造捷克式轻机枪一挺。
”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看了过去。
李云龙踱步过去,一把扯开油布。
那机枪露了出来,枪管歪斜得厉害,脚架锈蚀严重,枪机部位布满油泥污垢,几个关键部件明显缺失或变形,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和劣质枪油混合的怪味。
蒙着破油布的它,像一具被遗弃的钢铁残骸,枪管歪斜的角度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脚架锈迹斑斑,仿佛一碰就会散架。
厚厚一层油泥污垢糊满了枪身,散发出铁锈混合着劣质枪油的刺鼻气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嘿!”李云龙绕着这铁疙瘩转了一圈,伸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枪架,发出沉闷的“哐当”声,几块干硬的泥巴应声而落,机枪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和地面焊死。
“沈泉啊,你这账上,是不是还少算了‘一条’?”
沈泉一愣,没反应过来:“团长,您的意思是?”
李云龙指着那挺破机枪,一本正经:“瞧这身板,瞧这分量,怎么着也算咱们团一条‘好汉’吧?还是条‘铁打的硬汉’!你那一百零三条好汉里头,是不是得把它也算上?嗯?第一百零四条好汉?”他特意在“好汉”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祠堂里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文书手里的笔差点掉地上,几个老兵骨干脸皮抽搐着,拼命憋着笑,肩膀一耸一耸。
虎子张大了嘴,看看团长,又看看那挺歪脖子机枪,小脸憋得通红。
只有沈泉,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嘴角极其罕见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他沉默了两秒,手指在算盘上“啪嗒”一拨,声音依旧四平八稳:“报告团长!经重新核算,新一团原有人枪合计:一百零四条!其中,‘晋造捷克式’轻机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