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块基石(1/3)
Trust(信托)商店。
三个褪色的红色大字,漆在一块斑驳的木牌上,悬挂在一栋老式骑楼的廊檐下。
林卫东站在对面马路的水泥电线杆旁,胸口剧烈起伏,汗水顺着年轻却紧绷的脸颊滑落,砸在滚烫的尘土里。
一路狂奔,几乎榨干了他这具久疏锻炼的身体,但更让他喘不上气的,是攥在手心那枚戒指的重量。
它冰凉地贴着皮肤,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那是秀兰最后的指望,是这个家沉甸甸的未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纷乱的思绪。
不能慌,一步都不能错。
他强迫自己观察。
信托商店门口人来人往,但进去的人大多面色凝重,出来的人则有的略带喜色,有的更加愁苦。
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旧物:手表、收音机、旧衣裳、瓷器花瓶,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属于另一个时代的光泽。
这里是计划经济的遗留产物,也是当下人们周转应急、变卖家当最常见的地方。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干部模样的人拿着个旧闹钟走出来,摇摇头,叹了口气走远了。
林卫东眼神一凝。
他认识那个人,是厂里后勤科的一个股长,前世打过交道,是个好面子、手头又时常拮据的主。
连他这样的人都要来这里碰运气,可见这年头,大家手头都不宽裕。
时机不对,或者价格没谈拢。
这提醒了林卫东。
他不能急吼吼地冲进去就把戒指拍桌上,那样只会被柜台后那些眼神毒辣的老师傅往死里压价。
他得冷静,得显得像个懂行甚至不得已而为之的熟客。
他又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仔细看了看玻璃上贴着的收货品类和大致价目表,心里稍微有了点底。
这才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褂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抬脚迈过了那道高高的木头门槛。
店里光线更暗,一股陈旧的灰尘、木头和金属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个戴眼镜的老师傅,五十多岁,头顶微秃,正就着台灯的光亮,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一块怀表的内芯,表情严肃,一丝不苟。
林卫东走到柜台前,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老师傅仿佛没看见他,全神贯注在那块怀表上,只有镊子偶尔碰到齿轮发出的细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卫东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家里的秀兰和小小还在等,王主任的期限像鞭子一样抽在身后。
但他硬是忍住了开口的冲动,只是目光平静地打量着柜台里的其他物品。
终于,老师傅放下了放大镜和怀表,小心地把它放到一边的丝绒布上,这才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林卫东,声音平淡无波:“什么事?”
“师傅,麻烦您看看这个。
”林卫东摊开手心,将那枚小小的银戒指轻轻放在柜台的玻璃台面上。
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只是件寻常物件。
老师傅瞥了一眼,没用手拿,而是从旁边拿起一根一头带有小凹槽的木棍,熟练地将戒指拨到眼前,又拿起放大镜看了看。
“老的,银的,含银量不高,做工也普通,民间打的。
”老师傅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下了结论,“最多三块钱。
”
三块!
林卫东的心猛地一沉。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价格比他预估的还要低!前世秀兰卖了五块,看来要么是时间有出入,要么是遇到了不同的师傅,或者……她卖的时候,神情里的绝望和不舍让对方动了些许恻隐之心,稍稍抬了点价。
不能答应!三块钱太少了!本钱越多,能运作的空间就越大!
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失望或急切,反而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遗憾和坚持:“师傅,您再仔细瞧瞧。
这虽是老银,分量也轻,但是我家传了几代的东西,从来没离过身。
要不是家里实在遇到难处,等米下锅,我绝不舍得拿出来。
五块,您看行不行?就当帮衬一下。
”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点明了东西的传承(增加一点心理价值),又暗示了急用钱(给对方压价的心理依据),最后给出了一个明确的目标价。
老师傅从镜片后抬起眼皮,再次看了看林卫东。
年轻人眼神清亮,态度不卑不亢,话也说得在情在理,不像那些胡搅蛮缠或者哭哭啼啼的。
“传几代也是这成色。
”老师傅语气缓和了一丝,但依旧强硬,“这年头,谁家没个难处?四块,最多了。
愿意就留这,不愿意就拿走。
”
四块!
离目标近了一步,但还不够。
林卫东的大脑飞速计算。
四块钱,相当于秀兰大半个月的工资,不少了。
但摆摊需要本金,需要进货,可能需要租辆三轮车,甚至可能要打点一下夜市的管理员……处处要钱。
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做极其艰难的决定。
目光再次扫过柜台,忽然落在角落里一堆零碎杂物上,里面有几本旧的连环画,还有一个褪色的红色塑料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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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模糊的记忆闪电般划过脑海!
人民广场的夏季夜市!第一届!好像就是这几天开始的!他记得最初火爆的不是吃的,也不是穿的,而是一些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尤其是那种带闪亮水钻的彩色发卡,几乎被大姑娘小媳妇抢疯!第一批去摆摊的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对!就是这个!
信息差的优势瞬间给了他底气。
他不再纠结于戒指本身的价格,而是做出了妥协的姿态,但提出了另一个要求:“师傅,四块五。
另外,我能不能从您这堆处理品里,饶上那个旧的发卡?”他指了指那个红色塑料发卡,“家里闺女闹着要,实在没辙了。
”
他用女儿做了借口,指向的却是一个根本不值钱的老旧发卡。
这看似退让实则另有所图的举动,成功迷惑了老师傅。
老师傅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个破发卡扔在那估计一年也无人问津,纯属占地方。
他心里一盘算,四块五比四块多五毛,但还在可控范围内,搭个没人要的破烂,促成这单交易,也行。
“年纪不大,算得倒精。
”老师傅嘟囔了一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利索起来。
他拉开抽屉,拿出四张一块的,又翻出五张一毛的纸币,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然后用手一拨,将那枚银戒指和那个旧发卡一起扫进了抽屉里。
“签字,按手印。
”他推过来一个厚厚的登记簿。
林卫东的心落回了实处,甚至涌起一股巨大的兴奋。
他拿到了四块五!比前世秀兰卖的多出了四毛钱!更重要的是,他拿到了一个“样品”,一个验证他记忆和思路的关键道具!
他迅速在簿子上签下名字,按下红手印,将钱仔细地叠好,紧紧攥在手心,又把那个旧发卡揣进兜里。
“谢谢师傅。
”他诚心诚意地道了声谢,转身快步走出信托商店。
当他再次站在明亮的阳光下,感受着口袋里那叠纸币的厚度,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力量感充斥全身。
第一块基石,到手了!
但他没有丝毫停留,立刻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市文化宫跑去。
如果夜市的消息属实,申请摊位的地方大概率在那里!
文化宫门口比信托商店热闹不少,贴着各色海报。
他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一张墨迹还算新的通知:《关于举办我市首届夏季文化夜市的暂行管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