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槐树下的绣花鞋(1/3)
火车在黑夜里嘶吼着钻进隧道,车窗上的水汽突然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
陈默揉了揉眼睛,那团水汽又散开了,只剩下窗外连绵的黑影——那是他阔别十年的故乡,青瓦镇外的老林子。
“下站青瓦镇,下车的乘客准备了。
”列车员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像生锈的铁片在刮玻璃。
陈默拎起帆布包站起来,包里只有几件换洗衣物,还有母亲临终前攥在手里的半只绣花鞋。
鞋是缎面的,暗红色,鞋头绣着缠枝莲,只是被母亲的指甲抠得变了形,丝线磨出了毛边。
父亲早逝,母亲守着老院子过了一辈子,上个月被发现时,已经在老槐树下断了气,手里就攥着这半只鞋。
出了火车站,冷风裹着湿气往骨头缝里钻。
镇上的路还是青石板铺的,被雨水泡得发亮,倒映着昏黄的路灯,像一条淌着脓水的伤口。
陈默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影子在石板路上歪歪扭扭,时不时和墙根下蜷缩的黑影重叠——那些是镇上的老人,裹着看不出颜色的棉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这个外来者。
“是陈家小子?”一个老婆婆突然开口,她的牙掉光了,说话漏风,“你娘走了,那树……该找新主了。
”
陈默没接话。
他记得小时候,大人们从不让孩子靠近老槐树。
那棵树在院子中央,得三个人才能合抱,树干上布满了深褐色的疙瘩,像无数只眼睛。
每到阴雨天,树洞里就会传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母亲总说那是树在哭。
推开院门时,铁锁“咔哒”一声断了,锈屑簌簌往下掉。
院子里的草长到了膝盖高,老槐树的影子把半个院子都罩住了,树影在月光下晃悠,像有人在枝叶间荡秋千。
堂屋的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霉味混着香火味扑面而来。
供桌上摆着母亲的黑白照片,相框上蒙了层灰,照片里的母亲在笑,眼角的皱纹却像两道刀疤。
陈默放下包,刚想擦相框,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声音从后院传来,像是有人在敲井。
后院的井是口老井,石头井栏被磨得溜光,井绳上的青苔能攥出水。
陈默探头往井里看,井水黑沉沉的,映出他的脸,只是那张脸的嘴角在往上翘,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猛地后退一步,再看时,井水里的影子又恢复了正常,只有一圈圈涟漪在慢慢散开。
“谁啊?”他对着井口喊,声音落下去,被井水吞得干干净净。
回到堂屋,陈默把母亲的照片擦干净,刚摆回供桌,就看见供桌下有个东西在动。
他蹲下去看,是只黑猫,绿眼睛在暗处亮得像两盏灯。
猫“喵”地叫了一声,声音凄厉,突然窜上供桌,打翻了香炉。
香灰撒了一地,混着几粒暗红色的东西。
陈默捡起来一看,是干硬的血痂。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
风吹进来,卷起地上的香灰,迷了他的眼。
等他揉掉眼泪,看见门槛上放着一只鞋——和母亲手里那半只一模一样的绣花鞋,只是这只是完整的,暗红色的缎面在月光下泛着油光,鞋头的缠枝莲像是在慢慢舒展。
他想起小时候听的故事:几十年前,镇上有个绣娘,被人发现吊死在老槐树上,脚上没穿鞋。
后来每到阴雨天,就有人看见槐树下有个穿红鞋的女人在转圈,嘴里还哼着绣花的调子。
陈默的手开始发抖,他转身去翻母亲的遗物,在樟木箱的底层找到了一个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沓泛黄的信纸,还有半只绣花鞋——和门槛上那只凑在一起,正好是一双。
信是母亲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被水洇过,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她又来了,在窗外绣花……鞋不能凑齐,凑齐了她就会带走一个人……”
窗外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玻璃。
陈默猛地抬头,看见玻璃上贴着一张脸,惨白的,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正对着他笑。
陈默抄起门后的扁担,冲到窗边时,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老槐树的影子在墙上晃,像有无数只手在抓挠。
他喘着粗气,回头看供桌,那双绣花鞋不见了。
“咔哒。
”
堂屋的门自己关上了。
陈默转身去拉门,却发现门闩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怎么也拽不动。
供桌上的蜡烛突然灭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老槐树的影子透过窗棂,在地上织成一张网。
“滴答,滴答。
”
树洞里的声音又响了,比小时候听的更清晰,像是有人在里面滴水,又像是……在滴血。
陈默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墙角,看见那里蹲着一个人影,背对着他,梳着发髻,穿着灰布衣裳——那是母亲生前常穿的衣服。
“妈?”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人影没动。
陈默往前走了两步,手电筒的光晃到那人的侧脸,皮肤蜡黄,皱纹里嵌着黑泥,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那不是他母亲,母亲的左脸有颗痣,而这人没有。
“你是谁?”陈默的声音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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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慢慢转过头,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
她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声音像破锣:“我的鞋……你看见我的鞋了吗?”
陈默举起扁担就打,那人影却像烟一样散开了,只留下一股浓烈的腥气,像是刚从井里捞出来的。
这时,门突然开了,冷风灌进来,吹得蜡烛重新燃起。
陈默回头看,门槛上又放着那双绣花鞋,只是鞋头的缠枝莲上,多了几滴暗红色的斑点,像是新鲜的血。
他不敢再待在屋里,抓起那双鞋就往外跑。
院子里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晃,枝叶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陈默跑到门口,却发现大门被锁上了,锁还是那把断了的铁锁,只是锁芯里插着一根头发,乌黑的,缠了一圈又一圈。
“绣花要用心,一针一线不能错……”
女人的歌声从树顶传来,细细的,软软的,像丝绸缠在脖子上。
陈默抬头,看见树杈上坐着一个穿红衣裳的女人,头发垂到腰,正低头绣着什么。
月光照在她脸上,白得像纸,眼睛闭着,嘴角却在笑。
他突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绣娘死的那天,穿的是红嫁衣……”
陈默抄起扁担往树上砸,扁担却像撞到了棉花上,软绵绵地弹了回来。
树上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眼睛是血红色的,她举起手里的绣花针,针头像毒蛇的牙,闪着寒光。
“针脚歪了,要补……”女人说着,从树上飘了下来,脚不沾地,红裙扫过草地,草叶瞬间都黄了。
陈默转身就往屋里跑,刚进门就把门闩插上。
他背靠着门滑坐在地,看见供桌上的照片在流血,母亲的笑脸慢慢变得狰狞。
“她要鞋……给她鞋……”照片里的母亲突然开口,声音嘶哑。
陈默抓起那双绣花鞋,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门闩扔了出去。
红鞋落在槐树下,女人的歌声停了。
他从门缝里看出去,女人正弯腰捡鞋,她的脚腕上有一圈深紫色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
女人穿上鞋,转身往井边走,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个暗红色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