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五节
一九六八年深秋的梧桐叶刚落尽,学校礼堂的高音喇叭就开始循环播放《大海航行靠舵手》。
我们每天清晨在操场排成方阵,跟着领舞的红卫兵小将做托塔顶天立地式——右手举着红宝书过头,左手叉腰,腰板挺得比水泥电线杆还直。
我的蓝布书包里,毛主席语录和算术本并排躺着,边角都被翻得毛了边。
全体向伟大领袖表忠心!体育老师的哨声刺破晨雾,几百双手同时挥舞红宝书,哗啦啦的翻页声像春蚕食叶。
我盯着前排女生辫子上的红头绳,突然想起外公帮我托人买的红色运动衫,外公说我穿着真帅气。
自从上个月他咳血住进东厢里屋,我再没敢在人前哼歌。
那天中午跳完忠字舞,班主任抱着一沓油印试卷进来:今天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默写歌词第三段。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铅笔尖划纸声,我写着不拿群众一针线,笔尖在纸上洇出小团阴影——就像外公床头那盏摇晃的煤油灯。
东栅大街的石板路在腊月前铺成了水泥路。
往年春节前,外公总会背着竹篓带我去赶集,买蜜枣花生和炒瓜子。
今年他瘦得脱了相,颧骨凸得像屋檐下的冰棱。
除夕夜,外婆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三根竹筷:你外公要是能抓着筷子站起来,开春就能硬朗。
我跪在冰凉的楼板上,双手攥着筷子的一头。
外公的手指像晒干的丝瓜瓤,抓住了另一头,我站起来开使使劲拉,可外公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囡囡别怕。
他喘着气冲我笑,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灰,外公耳朵背,你唱支《北京的金山上》听听?我喉咙发紧,只能小声哼出半句,就被外婆的哭声打断了。
正月三十凌晨,北风卷着雪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