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善举遭误解(1/3)
铜香炉碎裂的巨响,如同在柳河镇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
那迸溅的铜片、凝固的香灰泥、喷溅的暗红血冰,还有王老栓轰然倒下的身影,以及青城那被浓稠黑气包裹、七窍溢雾、发出非人惨嚎的恐怖景象,瞬间将逼仄的窝棚变成了人间炼狱。
“爹——!”王铁柱的嘶吼带着破音,他扑过去,颤抖的手想要扶起父亲,却被王老栓口中涌出的、带着脏腑碎块的暗红血沫烫得一哆嗦。
李翠芬则完全吓懵了,瘫软在地,目光涣散地看着剧烈抽搐、眼珠被墨黑占据的儿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连尖叫的力气都丧失了。
“救……救命啊!赵家出事了!快来人啊!”隔壁赵家媳妇的尖叫声划破了傍晚的寂静,带着歇斯底里的恐惧。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惊慌的询问声在院外响起。
窝棚里,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腥臊恶臭如同实质。
青城的抽搐渐渐微弱下来,但那翻滚的黑气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凝实,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小小的身体。
他小小的脸上,青紫色的血管纹路狰狞凸起,嘴唇乌黑,只有那被黑气充斥的眼眶深处,偶尔闪过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清明,像狂风暴雨中即将被吞没的最后一粒星火。
“快!掐人中!抬出去透透气!”有胆大的邻居冲了进来,被屋内的景象骇得脸色煞白,强忍着呕吐的冲动,七手八脚地帮忙。
王铁柱像丢了魂的木偶,任由人指挥着,和几个壮劳力一起,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王老栓抬了出去。
李翠芬也被两个妇人半扶半拖地架离了这个恐怖之地。
窝棚里只剩下青城。
那浓稠的黑气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丝丝缕缕地钻回他小小的身体,留下满室狼藉和刺骨的冰寒。
当最后一丝黑气隐没,青城彻底不动了,像一具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玩偶,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死灰,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碎裂的铜香炉碎片散落在他身边,如同某种不祥的祭坛残骸。
赵家乱成了一锅粥。
王老栓被紧急抬到赵家唯一一间还算宽敞的东屋炕上。
镇上唯一的老郎中被人从被窝里拽来,把脉、翻眼皮,折腾了半天,最后只是沉重地摇头:“急火攻心,气血逆行,伤了根本……又吐了这么多心头血……唉,悬哪!我开几副吊命的方子,剩下的……看造化吧。
”老郎中的话如同判词,砸在王铁柱和李翠芬心上。
王铁柱蹲在墙角,抱着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李翠芬则瘫在炕沿,痴痴呆呆地看着公爹蜡黄的脸,又看看门外窝棚的方向,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
至于青城,被暂时安置在窝棚里。
没人敢轻易靠近,连郎中在看过王老栓后,也只是隔着门缝瞅了一眼地上那毫无生气的孩子,便连连摆手,讳莫如深地低语:“这孩子……邪性!邪性啊!先……先这么着吧,等他自个儿缓过气儿再说。
”镇上关于“赵家后院收留了个山沟里来的小妖怪,把亲爷爷都克得吐血要死”的风言风语,如同瘟疫般悄然散开。
青城在冰冷的地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夜。
这三天,对于王铁柱和李翠芬来说,是炼狱般的煎熬。
既要伺候随时可能断气的父亲,又要提心吊胆地听着后院窝棚的动静。
李翠芬几乎不敢踏足那个地方,每次送点稀粥和水放在门口,都像赴刑场一样,放下就跑,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青城被黑气吞噬、七窍溢雾的恐怖画面,还有那刺鼻的腥臊味,让她夜夜噩梦,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对儿子的恐惧,已经彻底压倒了残存的母爱,只剩下一种本能的、想要逃离的绝望。
她甚至不敢给青城擦洗换衣,任由他躺在冰冷和污秽中。
王铁柱则在恐惧、悔恨和镇上人异样的目光中挣扎。
二姑父赵头目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带着疏离和隐隐的责备。
粮站的活计虽然没丢,但工友们都刻意避开他,仿佛他身上也沾了不干净的东西。
他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阴鸷,像一头被困在笼中、随时可能发狂的野兽。
对父亲的愧疚和对儿子的恐惧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他偶尔会去窝棚门口站一会儿,听着里面死一般的寂静,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狠狠啐一口唾沫,转身离开,仿佛那里面躺着的,真是什么可怕的灾星。
第三天深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窝棚里,冰冷潮湿。
青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覆盖在眼珠上那层浓稠如墨的黑气,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露出底下那双依旧清澈、却仿佛被寒潭水浸过、带着深入骨髓疲惫的眸子。
他醒了。
巨大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眉心深处,像是被钢针狠狠扎透,又搅动过,残留着撕裂般的钝痛。
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刺痛。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微弱天光,看到了满地狼藉:碎裂的铜片、凝固发黑的香灰、还有墙壁上尚未完全融化的白霜痕迹。
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冰碴,猛地刺入脑海——父亲举起香炉时扭曲的脸,香炉砸在地上刺耳的碎裂声,那股冰冷狂暴、带着无尽怨毒和血腥的洪流冲入脑海的剧痛,爷爷喷出的血花……还有,最后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的、充满贪婪和恶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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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干裂的唇间溢出。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像一滩软泥。
冰冷的湿气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让他瑟瑟发抖。
他下意识地摸向脖子,还好,那枚温润的桃木平安扣还在,紧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意,稍稍驱散了心头的冰冷和恐惧。
他蜷缩起身体,紧紧抱住自己。
破布兔子被母亲上次的疯狂踩踏时踢到了角落,沾满了泥土和污渍。
他想爬过去够,却没有力气。
窝棚外,雨声淅沥,偶尔传来前院赵家压抑的咳嗽声。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被遗弃在这冰冷、黑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角落里。
爷爷怎么样了?那口血……青城的心揪紧了。
他想爷爷,想爷爷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想爷爷烟袋锅里飘出的熟悉味道。
可他也记得父亲砸碎香炉时那决绝的恨意,记得母亲看着他时那惊恐欲绝的眼神。
“山不会走,风会跟着……”爷爷的话在耳边响起,带着无尽的悲凉。
青城闭上眼睛,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污迹。
这风,是劫风。
而他,无处可逃。
王老栓终究是挺了过来。
老郎中的药,加上他骨子里那股山民特有的、近乎蛮横的生命力,让他在鬼门关前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只是人彻底垮了。
原本只是佝偻的背,现在几乎弯成了虾米,脸色蜡黄中透着灰败,眼神浑浊黯淡,说话气若游丝,需要人凑到耳边才能勉强听清。
他大部分时间都昏睡着,偶尔醒来,浑浊的眼睛会死死盯着房梁,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和冥冥中的什么存在对话,又像是在承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
王铁柱和李翠芬在赵家的处境愈发尴尬。
赵家媳妇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指桑骂槐的话语越来越频繁。
王铁柱在粮站也愈发抬不起头。
生活的重压、父亲的病势、儿子的“邪性”、镇上人的指指点点,像几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这对夫妇喘不过气。
对青城的恐惧和排斥,在这种窒息般的压力下,发酵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警惕和禁锢。
青城被严格限制在窝棚和后院那方寸之地。
李翠芬给他送饭时,总是放下碗就走,眼神躲闪,仿佛多看儿子一眼就会沾染晦气。
她禁止青城再碰任何看起来“古怪”的东西——形状奇特的石头、颜色特别的树叶、甚至是地上捡到的一根红绳。
她神经质地检查他的书包,翻看他换下的衣物,稍有疑虑便歇斯底里地尖叫,将东西扔掉或毁掉。
王铁柱则用沉默的暴力来宣泄他的恐惧和压抑。
一次,青城因为身体虚弱,不小心打翻了水碗,弄湿了地面。
王铁柱恰好下工回来,看到石痕,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