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雨欲来(1/3)
冰冷的北风如同无数把刀子,瞬间从四面八方捅进王青城单薄的破棉袄里,剐蹭着早已冻僵的皮肉。
积雪没过了破烂草鞋的边缘,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蛇一样向上攀爬,直冲头顶。
背上,姥爷李茂源那微弱得如同游丝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微弱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暖意,是这无边酷寒中唯一的慰藉,也是压在他肩上沉甸甸的、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
他没有回头。
身后柳河镇赵家那方小小的院落,连同那最后一声摔碎陶器的刺耳脆响,都已被呼啸的风雪彻底吞没、掩埋。
老瘸头临终那“往北…老林子…找…”的嘶哑遗言,如同烧红的烙印,深深嵌在他的骨髓里,成了这茫茫雪原上唯一的指南针。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铅灰色的天幕低垂,死死压着北方那片莽莽苍苍的群山轮廓。
风雪更大了,刮在脸上如同砂纸打磨,几乎睁不开眼。
他咬紧牙关,将背上姥爷冰冷的身体又往上托了托,用那条破旧的、散发着霉味的薄棉被将老人裹得更紧些,然后迈开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腿,一步,一步,朝着那片未知的、被风雪笼罩的老林子,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深陷积雪,拔出时带起冰凉的雪沫,旋即又被新的风雪覆盖。
单薄的身影在无垠的雪野中渺小得像一粒尘埃,却又带着一种被命运逼到悬崖边的孤绝。
体内的黑气在眉心跳动,如同蛰伏的毒蛇,被极致的寒冷和跋涉的消耗刺激得蠢蠢欲动,带来阵阵针扎般的隐痛。
他只能死死守住心口桃木扣那点微弱的暖意,将意念化作无形的刀锋,艰难抵御。
不知走了多久,天光在风雪中愈发昏暗。
就在他感觉体力即将耗尽,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时,风雪声中,隐隐传来一阵异样的喧嚣。
不是风声。
是人的声音。
很多人的声音。
哭嚎声,尖叫声,还有……一种极其诡异、非人非兽的嘶鸣和狂笑,混杂在一起,穿透风雪的屏障,如同无形的钩子,攫住了他的心神。
他猛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他行进的前方,靠山屯的方向!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心头。
他强压下身体的疲惫和不适,加快了脚步,朝着声音的源头奋力前行。
风雪渐渐小了一些,视野略微开阔。
靠山屯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现出来。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王青城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冻结!
屯子口那棵熟悉的老榆树下,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却不是往常赶集或闲谈的热闹。
人群混乱不堪,如同炸了窝的蜂群。
哭嚎声、尖叫声正是从那里爆发出来。
几个身影在雪地里疯狂地扭动、翻滚。
一个汉子脱光了上身,露出精瘦黝黑的胸膛,在冰冷的雪地上打着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双手在身上抓挠出一道道血痕,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热…热死俺了…好多的金子…金子咬我啊!”另一个妇人则抱着一个破瓦罐,死死护在怀里,对着试图靠近她的人又踢又咬,眼神涣散,嘶声尖叫:“别抢我的娃!还我的娃!你们这些恶鬼!”那瓦罐里空空如也。
更诡异的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四肢着地,像某种野兽般在雪地上飞快地爬行,喉咙里发出“吱吱”的、类似黄皮子的尖锐叫声,动作迅捷得不像人类,猛地扑向一个试图阻拦他的老汉,张嘴就咬!老汉惨叫一声,手臂上顿时鲜血淋漓。
混乱的中心,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从地上弹跳起来,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弯曲,几乎对折,双脚脚尖点地,整个人倒立着,仅靠双手支撑,在雪地上快速“行走”!她的脸憋得青紫,眼珠上翻,只剩下眼白,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撞客了!都撞客了!”
“按住他!快拿绳子!”
“二柱子!你醒醒啊!我是你娘啊!”
“三爷爷…三爷爷您咋了?您别吓我啊!”
“邪祟!是邪祟进屯子了!”
惊恐的哭喊、绝望的呼唤、混乱的拉扯……整个靠山屯口,如同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恐惧、疯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风雪似乎都在这里绕行,留下一个充斥着癫狂的真空地带。
王青城背上的姥爷似乎也被这混乱的气息惊扰,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
就在这时,混乱的人群外围,一个佝偻而熟悉的身影猛地闯入王青城的视线!
是老瘸头?!不!王青城瞳孔骤缩。
是那个在赵家窝棚里指点过他、昨夜刚刚油尽灯枯的老瘸头!他怎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王青城的心猛地一揪。
只见那老瘸头此刻比在赵家时更加狼狈不堪。
那条残腿似乎完全无法支撑身体,全靠那根磨得发亮的枣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挪动。
他身上的破棉袄沾满了泥雪,脸上皱纹深刻,面色是一种骇人的蜡黄,嘴角还残留着未曾擦净的、暗褐色的血渍。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混乱的人群,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一种……力不从心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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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都让开!别聚在一起!散开!”老瘸头用尽力气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瞬间被淹没在人群的哭嚎尖叫中。
他试图挤进人群中心,去制住那个倒立行走的妇人,但混乱的人群如同激流,将他冲得东倒西歪,那条残腿更是让他寸步难行。
“老瘸子!快想想办法啊!”一个满脸是血、刚被那“兽爬”孩子咬伤的老汉看到老瘸头,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哭喊道:“刘家媳妇,李家大小子,还有王三爷…都疯了!见人就咬,力气大得吓人!跟…跟中了邪一样!”
“是…是后山!”旁边一个吓得面无人色的后生带着哭腔补充,手指颤抖地指向屯子后方被风雪笼罩的山峦,“就…就前些日子,镇上…镇上那个姓钱的工头,带人…带人硬要修那条穿山的路!说…说是官家的命令!把…把老鹰嘴下面那个…那个老坟圈子给…给炸开了!当时…当时就有人说动了太岁土,要出大事!可…可没人听啊!”
“对!对!”另一个妇人惊恐地尖叫,“炸开那天…我…我好像听到地底下有…有东西在哭!渗人得很!当天晚上,老张家养的十几只鸡就…就全死了!脖子被咬断,血都被吸干了!肯定是…是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老瘸子!您老快给看看!这…这可咋整啊!”众人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老瘸头身上,充满了绝望的祈求。
老瘸头剧烈地咳嗽起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