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晓血途(1/3)
院墙外那团翻涌的墨色黑气如同被戳破的脓包,骤然向内收缩,两点猩红的光点最后剜了窝棚一眼,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瞬间没入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寒和邪祟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然而,那无边无际的灰色鼠潮刚刚退去,留下的是更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一片狼藉。
后院的地面像是被无数铁犁翻过,泥土混着残雪裸露出来,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刺鼻腥臊气的灰黑色秽物,那是鼠潮碾过留下的痕迹和破碎的鼠尸。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土腥气、血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秽气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冰冷的空气里,吸一口都让人肠胃翻搅。
“噗通!”
门口那一直挺立如松的佝偻身影猛地一颤,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重重砸在窝棚冰冷肮脏的泥地上。
空洞死寂的双眼恢复了浑浊,里面只剩下被彻底掏空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疲惫。
脸上的皱纹瞬间扭曲,一种濒死的灰败之色迅速弥漫开。
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头咯咯作响,大口大口粘稠、发黑的血块如同决堤般从他嘴里、鼻孔里涌出,瞬间染红了下巴和胸前那件早已辨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袄。
强行请动灰家强大的仙家捆窍上身,对抗那恐怖邪祟,对他这具早已油尽灯枯、残破不堪的躯壳,是彻底摧毁根基的反噬。
那柄磨得锃亮的缺口小刀,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血泊里,发出轻微却惊心的“叮当”声。
“前辈!老前辈!”王青城嘶哑的喊声带着哭腔,他几乎是扑爬着冲过去,颤抖着将老瘸头滚烫得吓人、又在剧烈痉挛的身体半抱起来。
入手处一片湿粘温热,全是涌出的黑血。
老人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只剩下骨头和一层枯皮,每一次抽搐都传递出筋骨寸断般的痛苦。
“咳…咳咳…呃……”老瘸头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终于聚焦在青城满是泪痕和污迹的脸上。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懒散、戏谑,甚至没有了对生的留恋,只剩下一种耗尽心力的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近乎诡异的坦然。
他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那只枯瘦如鸡爪、沾满自己黑血的手,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了青城扶着他肩膀的手臂。
指甲如同铁钩,深深地嵌进了少年单薄的皮肉里,带来尖锐的刺痛。
“小…崽子……”声音破碎、含混,被血沫堵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撕扯出来,“路…自己走……灰家的…情分…用尽了……护…护不住你了……”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都带出更多的黑血。
眼神开始不可遏制地涣散,瞳孔深处的光芒在迅速熄灭,可抓着青城手臂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最后的嘱托刻进他的骨头里。
“往…北……”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点意识,将目光投向窝棚那破败门洞外风雪弥漫的北方天际,“…山…老林子…找…找……”
后面的话语彻底被更汹涌的咳嗽和涌出的鲜血淹没。
老瘸头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倏然熄灭。
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喉咙里断断续续、微不可闻的、带着血沫的嘶嘶进气声。
那只死死嵌在青城手臂上的手,也终于失去了所有力量,无力地滑落,在少年沾满血污的破棉袄袖子上,留下几道深红的指痕。
“前辈!老前辈!你醒醒!你看着我啊!”青城抱着怀中这具迅速变得冰冷沉重的躯体,看着他胸前刺目的黑血和脸上凝固的灰败死气,巨大的悲恸和无助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将他淹没,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
胡三太爷缥缈的点化,常仙鳞片霸道的寒力,爷爷用生命唱响的半阙调子,姥爷以血为祭的本命精元,还有眼前这个神秘老瘸头拼尽最后残魂唤来的灰家仙力……所有曾经给予他微弱指引和庇护的力量,都在这铅灰色的黄昏里,耗尽了,断绝了。
窝棚里只剩下姥爷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和自己胸腔里那颗在绝望深渊中疯狂泵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的心脏。
冰冷的雪花不知何时又悄然飘落,无声地覆盖着后院那片狼藉的鼠潮战场,也落在老瘸头染血的须发和青城沾满血泪的脸上。
就在这死寂和悲怆几乎凝固的时刻,窝棚外通往赵家主屋的小径上,猛地响起两声变了调的、极端恐惧的尖叫!
“啊——!!”
“鬼!有鬼啊!!!”
王铁柱和李翠芬如同两尊被冻僵的雪人,死死钉在离窝棚十几步远的风雪小径上。
他们的脸色比地上的积雪还要惨白,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裂眶而出,里面塞满了无法形容的惊骇欲绝。
李翠芬的双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指缝里溢出压抑不住的、濒死般的呜咽。
王铁柱则浑身筛糠似的抖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后院那片被鼠潮肆虐过的、遍布秽物和诡异爪痕的狼藉地面,以及窝棚门口那摊刺目的、仍在缓缓蔓延的黑红血迹——那是老瘸头倒下时喷溅出来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们显然是听到了后院那惊天动地的鬼啸和鼠潮尖鸣,壮着胆子想来看个究竟。
眼前这片如同地狱屠宰场般的景象,彻底击溃了这对愚昧夫妻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那翻搅的泥土、无处不在的秽物残骸、空气中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臊邪气,还有那摊触目惊心的黑血……这一切都超出了他们贫瘠想象所能承受的极限。
“是…是那老鬼!”王铁柱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他猛地抬起手,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如同淬了毒的矛尖,越过那片狼藉,直直戳向窝棚门口抱着老瘸头尸身的王青城,“还有他!是他招来的!是他!这个煞星!灾星!他要把我们都害死!把整个赵家都拖进地狱啊!”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怨恨而扭曲变形,在风雪中凄厉地回荡。
李翠芬像是被丈夫的嘶吼点醒了,她猛地放下捂嘴的手,脸上瞬间被一种混合了恐惧、厌恶和歇斯底里的疯狂所占据。
她不再看那片恐怖的战场,而是死死盯着窝棚里的儿子,眼神如同在看一条盘踞在粪坑里的毒蛇。
“滚!让他滚!带着那个老鬼一起滚!滚得远远的!别脏了赵家的地!别再把那些…那些脏东西招来了!快滚啊!”她尖利的声音如同钢刀刮过铁皮,刺得人耳膜生疼,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往后缩,仿佛窝棚里有什么致命的瘟疫。
风雪更大了,呜咽着卷起地上的雪沫和秽物的腥臭,扑打在窝棚腐朽的门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窝棚里,王青城抱着老瘸头渐渐冰冷的身体,听着父母那充满刻骨恐惧和怨恨的尖叫驱逐,仿佛置身于一个冰冷彻骨的噩梦。
他缓缓抬起头,沾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清澈的眼底深处,最后一点属于人间的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一种被风雪打磨过的、冰冷的死寂。
他看向父母的眼神,不再有痛苦,不再有渴求,像在看两个与己无关的、在风雪中号叫的影子。
王铁柱被儿子那死水般的眼神看得心头一寒,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恐惧和暴怒淹没。
他猛地一跺脚,脸上的肌肉狰狞地扭曲着,转身就冲回主屋,嘴里兀自嘶吼着:“滚!现在就滚!不然老子亲自动手!”
窝棚里,死寂重新笼罩。
只有姥爷李茂源那微弱的、几乎断绝的呼吸声,和老瘸头喉咙里那丝若有若无的血沫嘶嘶声,提醒着青城残酷的现实。
他轻轻放下老瘸头已然僵硬的身体,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血泪混合物。
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走到角落,那里堆着他和姥爷可怜的家当。
他拿起那个边缘豁口的破陶罐,里面还有小半罐浑浊的雪水;又拿起一个同样破旧的粗陶碗,碗底残留着一点捣药留下的黑色渣滓;还有一把缺口的小铁锅,那是姥爷偶尔给他熬点稀粥用的。
这些物件冰冷、粗糙,却是在这冰冷窝棚里支撑他们活下去的依凭。
他抱着这几件冰冷的器物,一步一步,走到窝棚门口。
风雪立刻卷了进来,吹得他单薄的身体晃了晃。
他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破陶罐、粗陶碗、小铁锅,一件一件,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放在窝棚门口被风雪覆盖的泥地上。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风雪,看向小径尽头主屋门口那两个因恐惧而扭曲的身影。
这无声的举动,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王铁柱和李翠芬看着儿子平静地将那些“家当”放在门口,如同在举行一个沉默的割裂仪式,心头那股邪火和恐惧瞬间被点爆到了极致!
“好!好!好你个白眼狼!要跟那老鬼一条道走到黑是吧?!”王铁柱额头上青筋暴跳,眼珠赤红,他猛地转身冲进主屋旁边的柴房,再出来时,手里赫然多了一把沉重的劈柴斧!斧刃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着冰冷的寒芒。
李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