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技术的壁垒与温柔的灯塔(1/3)
张工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砸了一下。
造电机?
自己造?
他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云淡风轻的年轻人,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两天内,已经被反复碾碎,重塑,然后再次碾碎。
那是什么东西?那是电机啊!是工业的心脏!是只有省城里那些挂着“研究所”牌子,养着一堆戴眼镜的大学生的国营大厂,才有资格去触碰的圣域!
他们呢?他们是一群做了一辈子衣服的裁缝,是一群连万用表都认不全的粗人!
“厂……厂长,您……您别开玩笑了……”张工的声音都在发抖,他觉得杜建邦一定是疯了,“那玩意儿,别说咱们,就是前进厂的刘长河,他也是从市电机总厂拿的货!咱们……咱们怎么可能造得出来?”
杜建邦没有回答,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叠画得无比精细的图纸,铺在了桌上。
那是他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凭借着领先这个时代四十年的记忆,亲手绘制的电机结构图。
从定子铁芯的叠片方式,到转子导条的倾斜角度,从绕线组的分布,到引出线的位置,每一个细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其设计之精巧,理念之先进,足以让这个时代任何一个电机工程师,看得当场跪下。
“理论上,没有问题。
”杜建邦指着图纸,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所有的参数都在这里,我们只需要按照图纸,把零件做出来,然后组装起来。
”
看着那如同天书一般的复杂图纸,看着杜建邦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张工把所有质疑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还能说什么?
在神仙面前,凡人只需要闭嘴,然后,跟着干就完事了。
于是,未来电器厂那简陋的车间里,上演了八十年代工业史上,最魔幻的一幕。
一群刚刚放下剪刀和缝纫机的工人,在厂长的指挥下,开始用最原始的工具,去挑战那个时代最高精尖的技术之一。
杜建邦的理论是完美的,是超越时代的。
但现实,是骨感的,是属于八十年代的。
他很快就发现了,前世在电脑上动动鼠标就能完成的模拟和设计,与这个时代落后的实践之间,隔着一条怎样巨大的鸿沟。
他们没有专业的绕线机,只能让手最巧的女工,用手一圈一圈地,小心翼翼地往铁芯上缠绕漆包线,一不小心绕错一圈,整个线圈就得报废。
他们没有精密的动平衡机,只能靠老师傅的经验,把做好的转子放在两根磨平的铁条上,一遍遍地滚动,观察,然后用锉刀一点点地打磨,试图找到那个虚无缥缈的平衡点。
他们没有绝缘浸漆的真空设备,只能把做好的定子和转子,扔进一口大铁锅里,用最原始的沥青和松香混合物,像熬中药一样,咕嘟咕嘟地熬着,整个车间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呛人的味道。
整整两天两夜。
杜建邦就像着了魔一样,把自己关在了那个临时改造的、所谓的“实验室”里。
他两天没合眼,饿了就啃一口冰冷的馒头,渴了就灌一口凉水,浑身上下沾满了黑色的油污和黄色的绝缘漆,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张工和几个被挑出来的技术骨干,也跟着他一起,拼了命地干。
他们用最原始的工具,反复试验,失败,再试验……
第一台样机诞生了。
接上电,“咔啦咔啦”地一阵乱响,像拖拉机一样,转速极度不稳,整个机身都在桌子上跳舞,差点把自己颠散架。
失败!
第二台样机诞生了。
噪音小了点,但转了不到十分钟,整个电机就滚烫得像一块刚从炉子里拿出来的烙铁,外壳的油漆都开始冒烟,散发出阵阵焦糊味。
失败!
第三台,第四台,第五台……
一堆堆烧坏的线圈,一个个变形的轴承,像一座座失败的纪念碑,堆满了实验室的角落。
工人们的热情,在一次次的失败面前,如同退潮的海水,迅速冷却。
刚刚被那天文数字般的奖金点燃的火焰,被这冰冷的现实,无情地浇灭了。
厂区里,原本热火朝天的气氛,渐渐变得沉寂。
工人们虽然还在按照吩咐,敲打着风扇外壳,裁剪着扇叶,但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紧闭着房门的实验室,眼神里,充满了疑虑和动摇。
私下里的风言风语,像是春天里的野草,开始疯狂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