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营方知糜烂深(1/3)
英国公府那场惊心动魄的血火硝烟,仿佛被厚重的府门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当张世杰再次踏出那象征勋贵顶点的朱漆大门时,时间已悄然滑过数日。
腊月的寒风依旧凛冽,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凉。
空气中弥漫着劫后余生的压抑和一种无形的、更加沉重的氛围。
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依旧光洁平整,不见丝毫当日乱兵围府的血腥痕迹。
门楼高耸,石狮威严,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张世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他身上不再是那件浸透血污、破如烂絮的旧棉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簇新的、靛蓝色棉布直裰。
料子算不上顶好,但厚实干净,针脚细密,足以抵御风寒。
这是张维贤吩咐府中针线房连夜赶制的。
腰间束着一条半旧的牛皮腰带,上面挂着一枚象征总旗身份的铜牌——半个巴掌大小,刻着粗糙的云纹和一个“总”字。
这便是他踏入大明军事体系的敲门砖,也是祖父张维贤在朝堂风波与府内倾轧中,为他撕开的一道微末缝隙。
府门旁,两名家丁垂手肃立,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一夜之间在府内地位骤变的庶孙小爷。
敬畏有之,好奇有之,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张福佝偻着腰,站在稍远些的台阶下,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担忧,嘴唇嚅嗫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一揖。
张世杰对张福微微颔首,示意他安心。
目光扫过那两名家丁,眼神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流露。
他紧了紧腰间的铜牌,那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棉布传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使命和…难以言喻的讽刺。
“走吧。
”张世杰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稳。
跟在他身后的,只有一个人——赵铁柱。
赵铁柱的左臂依旧用布带吊在胸前,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紫和一道结痂的细长疤痕。
身上的棉袄也是新的,显然也是府里给的“恩典”。
他走路时脚步还有些虚浮,肋下的伤口显然并未痊愈。
但他努力挺直腰板,紧紧跟在张世杰身后半步的位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同一头受过伤却更加忠诚的獒犬。
他的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那柄同样崭新的腰刀刀柄上——这是张世杰为他争取来的。
府库的武器,张世杰目前能调动的,也只有这些了。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积雪初融、泥泞不堪的街道上。
冬日的北京城,褪去了前几日的惊恐慌乱,显露出一种麻木而疲惫的底色。
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紧闭着门板,行人稀少,个个缩着脖子,步履匆匆,脸上带着菜色和深深的忧虑。
空气中飘散着劣质煤炭燃烧的呛人烟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源自贫民区的腐烂气息。
偶尔有巡逻的五城兵马司兵丁走过,也是盔歪甲斜,无精打采,眼神空洞。
这就是大明的京城,帝国的腹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张世杰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没有丝毫初入军营的兴奋或忐忑,只有一片冰封的沉静。
前世的记忆碎片与眼前这真实的末世图景不断碰撞、印证,让他心底那团名为“改变”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冰冷而炽烈。
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京城西北角的京营驻地——神枢营右掖所属的一个千户所。
张维贤的安排很“巧妙”,没有将他直接丢进勋贵子弟扎堆、关系盘根错节的中军或亲卫营,而是塞进了这相对边缘、却也最为腐朽糜烂的底层卫所。
是考验?是磨砺?还是某种更深沉的、不便明言的保护?
张世杰无从揣测,也不愿揣测。
他只知道,京营,这个理论上拱卫京畿、维持帝国最后武力的庞然大物,早已从根子上烂透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亲眼看一看,这烂泥潭究竟有多深。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穿过几条愈发破败、污水横流的陋巷,一片用低矮土墙围起来的巨大营区出现在眼前。
这就是京营驻地?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一片巨大的、被遗忘的贫民窟!
营墙低矮破败,不少地方已经坍塌,豁口处只用些烂木头和破草席勉强堵着,形同虚设。
营门倒是还在,两扇巨大的木门早已腐朽不堪,油漆剥落,布满了虫蛀的孔洞。
门楼上悬挂着一块摇摇欲坠的木匾,上面“神枢右掖三所”几个模糊不清的大字,在寒风中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营门口,没有想象中的岗哨森严。
只有一个穿着破烂鸳鸯战袄、裹着件看不出原色破棉袍的老兵,蜷缩在门洞里避风。
他怀里抱着一杆锈迹斑斑、连枪头都歪斜了的长矛,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口水顺着花白的胡子流到胸前,结成冰碴。
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混合着老人身上特有的酸腐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张世杰和赵铁柱走到门前,那老兵依旧鼾声如雷,毫无察觉。
“咳!”赵铁柱皱着眉头,上前一步,重重咳嗽了一声。
那老兵猛地一哆嗦,茫然地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