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3/3)
反正我弟弟再怎么也不会比刚才那些家伙差。
来人,把矛靶拿出来,托曼等不及想当蚊蝇呢。
”
托曼高兴地叫了一声,摆动肥胖的双脚跑开去准备着装。
“祝你好运!”珊莎对他说。
于是他们在比武场另一头设起一个矛靶,并为王子的小马备妥马鞍。
托曼的对手是一个孩童高度的皮革战士,里面填满稻草,站在一个旋转轴上,一手拿盾,另一手握着布垫钉头锤。
有人还在假人头上绑了一对鹿角。
珊莎记得乔佛里的父亲、故王劳勃,生前头盔上也有两根鹿角……乔佛里的叔叔蓝礼公爵也是,他是劳勃的幼弟,如今成了叛徒,自立为王。
两个侍从合力把王子扣进他那雕饰华丽的银红小盔甲里,头盔顶端有一大束红羽,盾牌上兰尼斯特的怒吼猛狮和拜拉席恩的宝冠雄鹿相对嬉闹。
侍从扶他上马,红堡的教头艾伦·桑塔加爵士走上前,递给托曼一柄银质钝面长剑,剑刃是叶子形状,把柄特别为八岁男孩的手掌所打造。
托曼高举宝剑,“凯岩城万岁!”他用稚嫩的嗓音大喊,双脚夹住马肚,跑过硬泥地,朝矛靶冲去。
坦妲伯爵夫人和盖尔斯伯爵参差不齐地喝彩,珊莎也加入应和。
国王则兀自生着闷气。
托曼催小马快跑,经过假人时英勇地挥出长剑,结结实实地击中假人骑士的盾牌。
矛靶转了一圈,布垫钉头锤绕回来,狠狠地敲中王子的后脑勺。
托曼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沉重地摔在地上,崭新的盔甲像一袋破铜烂铁般喀啦作响。
他掉了剑,小马也离他而去,跑过城郭。
四周群起哄笑,其中乔佛里国王的笑声不但最大,而且最久。
“哎哟!”弥赛拉公主大叫,跌跌撞撞地跑出包厢,奔向她的小弟。
珊莎发现自己充满一种古怪而轻率的勇气,“你应该跟她一起去,”她对国王说,“你弟弟可能受了伤。
”
乔佛里耸耸肩,“那又怎样?”
“你应该把他扶起来,告诉他,他骑得很好。
”珊莎克制不住自己。
“他被打下马来,跌在地上,”国王指出,“这哪叫骑得好?”
“你们看,”猎狗打断他们,“这小子挺勇敢,他准备再试一次。
”
侍从们正扶着托曼再次骑上小马。
如果托曼是哥哥,乔佛里是弟弟就好了,珊莎心想,我可不介意嫁给托曼。
这时,从城门楼前突然传来声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铁链嘎吱作响,闸门升起,大门也在绞链声中缓缓打开。
“谁叫他们开门的?”乔佛里质问。
由于城中骚动不断,红堡大门已经深锁多日。
在一阵金属碰撞和马蹄声中,一队人马骑过铁闸门。
克里冈走到国王身边,一手按住长剑剑柄。
来者虽然风尘仆仆,面露疲态,却高举着兰尼斯特家族的红底金狮旗。
其中只有少数人是穿着红袍和盔甲的兰尼斯特士兵,更多的是自由骑手和流浪武士,甲胄各异,手握利剑……除此之外,还有仿佛从老奶妈的故事里走出来的狰狞蛮人——以前布兰最喜欢这种故事——他们身披褴褛兽皮和坚硬皮革,长发长须,有的头上手上包着染血绷带,还有的缺眼缺耳,甚至少了几根手指。
在这群人之中,骑着一匹高大红骏马,被怪异的垫高马鞍前后包住的,正是太后的侏儒弟弟,外号“小恶魔”的提利昂·兰尼斯特。
他新长出的黄黑交杂的长胡子盖住了扁凹的脸,胡须纠缠不清,粗硬如铁线。
他肩上飞舞着一件黑白条纹的影子山猫皮斗篷,他用左手握缰,右手悬着白丝吊带。
除此之外,在珊莎看来,他和上次造访临冬城时一样畸形:额头突出,双眼大小不一,依旧是她生平所见最为丑陋的人。
虽然如此,托曼却脚踢马刺,骑着小马快步驰过场子,口中兴奋地大喊。
一名身躯高大,步伐稳健,胡须几乎遮掩住脸的野蛮人将男孩从马鞍上连人带甲抱起来,放在他舅舅旁边的地上。
提利昂拍拍他的背甲,托曼喘不过气的笑声回响在城墙之间,珊莎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人竟然是同等身高。
弥赛拉跟在弟弟后面奔至,侏儒抱着她的腰转了一圈,让她开心地吱吱叫。
然后侏儒放开她,轻轻吻她额头,一跛一跛地穿过广场,朝乔佛里走来。
他身后跟了两个人:一个是黑发黑眼的佣兵,举止有如追踪猎物的灵猫;另一个则是憔悴的青年,有一个眼窝是空的。
托曼和弥赛拉跟在他们身后。
侏儒在国王面前单膝跪下,“陛下。
”
“是你。
”乔佛里说。
“是我。
”小恶魔应道,“不过对舅舅和长辈讲话,理应更礼貌一点。
”
“听说你死了。
”猎狗说。
小个子看了大个子一眼。
他的眼睛一只绿,一只黑,两眼均透着寒意。
“我在跟国王说话,没空理他的恶狗。
”
“我很高兴你没死!”弥赛拉公主说。
“好孩子,咱们俩倒很贴心。
”提利昂转向珊莎,“小姐,我对您的遭遇深感遗憾。
诸神实在残酷。
”
珊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真的为她感到遗憾吗?还是在嘲弄她呢?残酷的不是诸神,而是乔佛里啊。
“乔佛里,我也对你的遭遇深表遗憾。
”侏儒说。
“遭遇?什么遭遇啊?”
“就忘了你父亲大人?大块头,黑胡子,特威猛,努力想一想,应该能记得。
他是在你之前的国王。
”
“喔,他啊?是的,很令人难过,他是被野猪杀死的。
”
“陛下,这是‘官方’说法吗?”
乔佛里皱起眉头。
珊莎觉得自己好像该说些什么。
从前茉丹修女是怎么教她的?礼貌是贵妇人的盔甲。
对,就是这句。
于是她穿起盔甲,开口道:“大人,关于家母逮捕您一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
“只怕很多人正为此抱歉着呢,”提利昂回答,“事情了结之前,我看有人会悔不当初……不过很谢谢你的关心。
乔佛里,你母亲在哪里?”
“她和我的重臣们在开会。
”国王答道,“你哥哥詹姆一直打败仗。
”他愤怒地看了珊莎一眼,仿佛这都是她的错。
“现在他被史塔克家抓去,我们不但丢了奔流城,连她的笨哥哥都自立为王了。
”
侏儒嘿嘿一笑,“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能当国王。
”
小乔不知该如何应对,但他看来十分不悦,满腹猜疑。
“没错,嗯,舅舅,我也很高兴你没死。
你有没有给我带命名日礼物啊?”
“有啊,就是我的聪明才智。
”
“我宁愿要罗柏·史塔克的头。
”小乔不怀好意地看了珊莎一眼。
“托曼,弥赛拉,我们走。
”
桑铎·克里冈多留了一会儿,“小个子,我劝你讲话注意一点。
”警告完之后,他才大步跟着国王离开。
现在只剩下珊莎和侏儒,以及他的那群怪物。
她试着想说些什么,“您的手受伤了。
”最后她勉强说。
“我在绿叉河边打仗时,被你们北方人的流星锤砸到。
我从马背上摔下去,才没被他打死。
”他审视着她的面容,笑容变得温和了些。
“为你父亲大人哀悼,是不是?你好哀伤。
”
“我父亲是叛徒,”珊莎立刻说,“我哥哥和母亲也是叛徒。
”这已经成了条件反射,“我绝对忠于我所深爱的乔佛里。
”
“毫无疑问,就和被狼群包围的麋鹿一样忠诚。
”
“是狮子。
”她不假思索地悄声说,说完不禁紧张地环顾四周,幸好附近没人。
兰尼斯特握住她的手,轻轻挤了一下。
“孩子,我只是一头小狮子,而且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欺负你。
”说完他鞠了个躬,“现在,请容我告辞,我有要紧事要呈报太后和重臣。
”
珊莎目送他离去。
他的身体随着踏出的每一步左右剧烈摇晃,仿佛一只来自奇人异兽图中的怪物。
他比乔佛里温柔多了,她心想,但太后对我不也很温柔?他毕竟是兰尼斯特家的人,是太后的弟弟,小乔的舅舅,绝非我的朋友。
曾经,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乔佛里王子,对他母亲,也就是当时的王后,则是大为倾慕、全然信任,结果他们回报她的却是父亲的首级。
珊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