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3)
愿意倒贴送上门的,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花烛之下,楚挽璃看那张俊美的脸,有些目眩神迷,这是她自小仰望,多年求而不得的男人,像是天边一轮冷淡皎洁的月亮,终于被她摘下。
她复又红了脸,小心问:“哥哥,明日,便要妖祭了,今晚,我,我可以改口吗?”
她嘴上这么说着,挪近了,伸手,想轻轻去解他衣襟与腰间革带。
他没动,似笑非笑,冷淡目光看住她。
把她那点小心思都看透了,顺着她话头:“不可以。
”
他能纵容她,但不喜欢过于得寸进尺。
也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改口吗,还是不可以解他衣衫与他亲近。
她心如擂鼓,一下又觉得他虽然笑着,但心情其实是坏的,可是他心情不好时,反而却能沾染点温度,不那样满身冰冷,对她也能多几分兴致。
两人身后,便是那深红罗帐。
她的手没碰到他,僵僵抽回来了。
沈长离也满不在乎,他已起身,步到窗边,那双琥珀琉璃色泽一样的眼,淡淡看向了窗外。
他在风中捕捉到了一点微妙的香气,眸光已经变化了。
随即,他转眸,漫不经心看向楚挽璃。
方才还有点忐忑的楚挽璃,已被他用无形灵力摔入了那繁复的罗帷里,动作丝毫谈不上温柔,冷淡粗暴,她被摔得晕乎乎,陷入了被褥。
见他颀长清冷立于榻前,面无表情,双眼居高临下看过来。
她脸一下红透了,一点点不满都消融了,只剩心动与期待。
原本知他今晚定然也没兴致做什么。
沈长离性情是真冷淡,很难动情,也不懂爱。
这不算昏礼的昏礼,也是她央他给她了却一桩妖祭前最后的心愿。
沈长离答应了。
不过也与她说了,要跟他,考虑清楚,许多东西他给不了也不会给。
出席的只有楚复远与宗内几个长老,因为太匆忙,沈长离也不喜欢这些繁琐事情,昏礼仪式几乎都没走。
却不料,有这样意外之喜。
他却不再靠近。
看着榻上身着喜服的女人,他笑了,在椅上坐下,修长双腿交叠,方才那点气质忽然消退了,恢复了清冷淡然。
或许是因为闻到气味,脑内浮现那张尖俏苍白的小脸,他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憎恶,身体也有了反应。
有一瞬,恨不得将她从水牢中提出,就锁在这张榻上,狠狠弄死她。
喜烛火光跳动。
原本一切悄静,她怅然若失。
只希望他能再多在这陪陪她。
“叫。
”他忽然凝神,长睫翕动,睁开了那双眼。
“什么?”
“叫夫君。
”他琥珀色的眼凝着她身上的喜服,不知道在看什么,眸光沉沉,声线冷淡克制,语气却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他性子自小早熟,早是成熟男人,对此事向来举重若轻,收放自如。
楚挽璃哪里被他这般对待过,被迷得七荤八素,眼神都舍不得挪开。
……
夜间起了一阵晚风,带着水汽的冰凉,送来了那两字。
——夫君。
白茸覆着神女仙力,方从那浑噩的状态中回神,意识自己在做什么。
她跌跌撞撞,转身就跑,用自己最大的速度跑掉。
唇都惨白,在不住发颤。
她还能来找他做什么呢,亲眼见了他们新婚夜甜蜜调情,还要继续看他与楚挽璃洞房吗。
她手指无助蜷缩着,浑身发凉。
感觉自己就是个卑劣无耻的下作偷窥者。
眸中含了一包掉不下来的眼泪。
或许因为在水牢中被关押太久。
她如今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了。
这是不是又是一个幻境?
白茸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是有点稀里糊涂了,她想下山,却不知在朝着哪个方向瞎跑,
不知跑了多久,竟然没有撞上任何一个夜巡的修士。
她像是一只迷了路的蜜蜂,稀里糊涂在蜂箱中瞎窜。
越走越迷乱。
直到脚踝一崴,摔倒在地。
她爬起来,爬到一旁树下,哆嗦着抱住自己,下意识蜷成了一团。
她想起那大红喜字,红帐罗帷。
想起楚挽璃那声夫君。
阿玉,你当年如此,将我从病中救回,多年这样爱我呵护我,就是为了如今这般折磨我吗?
她跌跌撞撞站起身,想继续走,不料在夜色竟浮现了两个蓝衣修士身影,修为她压根看不透,都是陌生面孔,一左一右拦住了她,左侧修士朝她一拱手:“白姑娘,一直有人想见你,得罪了。
”
见她?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随着脖颈一疼,已经昏迷了过去。
白茸再醒来时,鼻尖嗅到一股浓郁的返魂香气味。
这里这似乎是一间密室,空间不大。
她正卧在一张用于歇息的罗汉榻上。
屋正中摆着肃穆的三清像,神像前燃着三柱亡魂香,暗红的火光明灭。
一袭宝蓝袍子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之上,手持着一炷燃香。
见到白茸睁眼,他将手中往魂香插入了香炉中,方才不紧不慢起身。
白茸认得楚复远,很久之前她见过他一次,只是没想到,几月不见,楚复远竟变化如此之大,浓密的黑发间夹杂上着几乎半数白发。
白茸从罗汉榻上起身,坐直了身子,头还在一阵阵发闷的疼,眼睛也疼得厉害,估摸着是肿了。
楚复远和蔼道:“我很早便想再见你,聊一次,只是可惜,一直没寻得合适机会。
”
“这是你的剑吧。
”他指了指桌上那一柄短剑,白茸一看,正是袖里绯,只是,不见她另外一柄银色剑鐔的长剑。
“其实,说来,袖里绯,其实本也不该是你的配剑,本应是给我女挽璃准备的机缘。
”他温和看向白茸。
白茸听到那个名字,细瘦的身体微微颤动。
她声音沙哑:“袖里绯,是我亲自从剑阁中寻到的剑。
”是袖里绯选择了她。
楚复远道:“你既持有此剑,定然也已见到过剑中人了。
楚飞光乃我楚家第三代嫡系传人,也是分光剑法的创始人。
他年少成名,只可惜英年早逝,还未满二十五岁,便牺牲在了对抗妖军的前线上。
”
言罢,他用一道气劲割破了自己手指,一滴血落在了袖里绯剑柄之上。
整把剑都发出了浅绯色的微光。
袖里绯外形竟然发生了变换,剑身变得更为晶莹剔透,剑形几乎增长了一倍,剑鐔也变为了灼灼桃叶形状。
楚复远道:“想真正驾驭袖里绯,需要配合我楚氏族人的秘法,但是秘法必须有我族血脉,外人是无法使用的。
”
“甚至包括其间楚飞光的残魂,他最近是不是现面越来越少?因为消耗过大,你非楚家血脉,无法给他提供温养,他消逝是迟早的事情。
”
白茸唇微微颤着,脑中有片刻空白,一连串事情接踵而来,她一时完全无法消化如此之多信息,只觉得心中翻涌的全是痛苦,便是唇齿间,泛起的也都是一股灼然的铁锈味道。
“当然,不是指责你夺剑的意思。
”
“毕竟是袖里绯自己的选择,需要尊重剑的意愿。
”楚复远温和道,“我也并非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
她只觉自己已是疲惫之极,无法再承受更多任何的信息,甚至连开口的气劲都不再有。
“袖里绯还给你们,希望你们给它找个珍惜它的主人,师……楚飞光,也拜托你们了。
”她已经拖累楚飞光至此,也无法发挥袖里绯全部的实力,还有什么颜面再继续私占。
她嘶哑道:“楚掌门,今日大喜日子,你寻白茸有何事情,便直说吧。
”
既然楚复远都用这种办法将她请来了,她看了看四周,她没剑,没有灵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这件密室逃走了。
楚复远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笑了一下,话锋一转:“你看,天外这一轮月亮。
”
“今年红月妖祭,马上就要到了。
”
“如今形势紧急,你作为青岚宗修士,应也明白,玄天结界的重要性。
”楚复远说,“妖祭便是为了祭祀背负结界的玄武。
”
“已经维持很多很多年了,每一次,都会有修士自愿为天下大义牺牲。
”楚复远声音越发温和,“至今已有八十一人众,其中,有我青岚宗十一名修士。
”
她惨笑了一下,想到之前两个修士的话……心中越发清明起来,知晓楚复远将她带来这里的原因。
铺垫那么多,无非想让她替楚挽璃去妖祭。
他对她从水牢中跑出来毫不见怪。
或许,最开始,他们将她弄入水牢,不过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沈长离那句话在心中浮现——是,或许,他起初也就是存着这样的念头。
何苦这般大费周章呢,不如直接与她说。
还是说,原来只是为了两全楚挽璃的名誉。
楚复远道:“你也应该知晓,挽挽如今正新婚,她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一直很期待。
”
“我希望挽挽夫君可以对她一心一意,挽挽被我惯坏了,又很爱他,只容得自己夫君心里有她一人,是断然看不得他与别的女人瓜葛不清的。
”
白茸像是被人当面迎面抽了一耳光一般,苍白的脸上涌起血气,难堪又痛苦。
尤其想到那一夜帐中发生的事情,更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她算是什么,一个低贱且没有名分的外室?供他在卧榻之上发泄的玩物。
楚复远温和道:“他有仙缘,其实原本就该是属于青州的。
只是以前凡心未了,好在,如今也转过来了,长离与挽挽青梅竹马,情谊甚笃,我也放心将挽挽交于他。
”
“如今,他们刚为夫妻,立马又要阴阳相隔,实是一桩憾事。
”
他苍老疲惫了许多:“白茸。
我身为青岚宗掌门,自然是无颜对门下弟子提出如此要求,只是,我身为一个父亲,实在是不忍心。
”
他确实很爱楚挽璃。
白茸闭了闭眼,想起了她的父亲,这么多年,她与白行简说过的话,或许没有超过一百句。
他公务繁忙,不苟言笑,甚至从小也没有抱过她。
她心中酸涩。
不管是父亲护女儿,还是郎君护妻子,都是如此的合理。
楚挽璃有很多人爱着。
她死了,很多人会伤心。
而她,什么都没有。
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她若是死了,本希望会有人记得帮她建一座简陋的坟茔,在清明时,给她坟前放上一朵她喜欢的花。
不过,想来也都是奢望,她死了,只能成为没有坟茔的孤魂野鬼。
白茸脑中嗡嗡作响。
又想到他说的那句话——既是她什么都可以替楚挽璃做了,为什么这件事情不可以呢。
妖祭已经不能再拖了,左右需要一个祭品,那么,是她就好了,她死了无人会伤心,却有很多人会得到幸福。
白茸的纤细的手指捏着自己衣带,再抬眼时,少女脸色煞白,眼圈已经全红了,眼泪却再也未曾掉下,只平静沙哑说了两个字:“我答应你。
”
见她如此痛快,不需要再用上后面的手段了,楚复远态度更为温和:“白茸,你若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家人也好,朋友好,与他们有什么交代,都可以与我说。
”
他会尽力调用青岚宗的资源,帮她完成。
仔细想,她孑然一身漂泊在这尘世间,亲人没有,爱人没有……至于朋友。
活到她这份上,也是罕见了。
她出了一会儿神,低声道:“希望楚掌门以后可以多多关照墨云和无念……”这是她最开始来青岚宗交到的两个好友,之后虽然因为志向不同,往来少了,但是她心中一直还记挂着,在剑馆学剑那段时光和之后比,已经算是快乐时光了。
“青岚宗水牢中,关押着一个叫做贺崖的囚犯,若是可以,希望掌门尽量对他从宽处理。
”
“我留下的物件,都搁在了清珞峰我屋子里头,虽然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她顿了一下,“这些,便都留给墨云处理吧。
”
她掀开袖袍,少女纤细的手臂上戴着一个白狐手钏,这还是她到手这么久后,第一次试着使用这一件灵宝。
随着一阵纯白光芒闪过,白茸跪坐在蒲团上,看向楚复远,声音微颤而哑:“像吗?”
是一张无比熟悉的,少女灵动俏丽的面容,双眸含着泪。
楚复远叹道:“你是个好孩子。
”
他唤人给她呈上了一个托盘,放着两颗丹丸,左侧是一颗血红色丹丸,右侧是一颗碧绿色丹丸。
“这一丸,乃是固颜丹。
”楚复远道,“可以助你加强固定化颜术法的效用。
原本还想给你一颗化颜丹,你既有这宝物,便不必了。
”
“这一丸,是止息丹,可以暂时麻痹知觉,到时……不会那么痛苦。
”
都是来自丹鼎的极品丹药,他所藏也不多。
楚复远温和道:“服下吧,然后便睡着了,醒来,就到了那一日了。
”
白茸没有犹豫,吞下了丹丸。
她视线开始逐渐模糊,随后,陷入了黑甜梦境里。
待醒来的时候,便是她替楚挽璃去死的时候了。
*
白茸沉浸在绵长的梦中。
其实,她之前曾有过濒死的体验。
她在十六岁那年的尾巴上生了一场大病,起因只是游园时受了一点寒,回家后就开始发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