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四千两(2/3)
了进去,再用煤渣和破砖头仔细掩盖好,最后还撒上一层浮土。
做完这一切,他累得几乎虚脱,但看着那毫无异样的角落,心里终于稍稍安定了一些。
钱藏好了,暂时安全了。
他摇摇晃晃地回到前铺。
天已大亮,晨光透过门板的缝隙照射进来,驱散了铺子里的部分阴霾,却驱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金属熔炼后的残留气息。
王五蜷缩在柜台后的角落里,似乎睡着了,但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吓人。
赵德坤没心思管他。
他坐到柜台后,看着空荡荡的铺子,看着墙角那口黑漆棺材留下的空白印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
四千两官银,一袋金叶子……真的到手了?真的成了他赵德坤的了?这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却又真实得可怕。
接下来的日子,赵德坤像换了个人。
他不再对着账本唉声叹气,腰杆也挺直了些,虽然极力掩饰,但眉宇间那股长期被贫穷压榨的愁苦和卑微,似乎被一种强撑起来的、带着虚张声势的底气所取代。
他给王五加了工钱(虽然加得不多),偶尔还买点肉食回来打牙祭。
铺子里那口积压的黑漆柏木厚棺,被他低价处理给了另一个棺材铺,换回了几两散碎银子,算是把“窟窿”补上了。
债主们再来,他也敢挺着腰板说几句“宽限几日,手头紧”之类的话,不再像以前那样点头哈腰、唯唯诺诺。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根弦绷得有多紧。
他变得异常警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惊肉跳。
夜里更是噩梦连连,不是梦见那三个土匪提着血淋淋的刀回来找他索命,就是梦见那草席里的尸体突然坐起来,用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脖子上那道伤口汩汩地冒着黑血,嘴巴无声地开合着:“还我银子……还我金子……”每次他都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不敢再踏进后院那个小作坊一步,那里残留的熔银气味和那晚的恐怖记忆,像无形的鬼爪扼着他的喉咙。
他更不敢去看灶房后面那个藏钱的角落,仿佛只要看一眼,那笔沾满血污的横财就会化作厉鬼扑出来。
王五也变得越发沉默寡言,眼神躲闪,干活时经常出错,有时正刨着木头,会突然像被针扎了一样跳起来,惊恐地看向门口或墙角,仿佛那里站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本就蜡黄的脸更加憔悴,眼窝深陷下去,活像个痨病鬼。
赵德坤看在眼里,心里也发毛,但只能恶狠狠地骂几句“没出息”、“疑神疑鬼”来掩饰自己的恐惧。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惊涛骇浪的诡异气氛中一天天过去。
赵德坤开始小心翼翼地筹划着如何“洗白”和动用那笔钱。
他不敢一下子拿出大笔银子,怕惹人怀疑。
他盘算着,等风头过去,就找个借口,说是有个远房亲戚死了,留给他一笔遗产,然后拿着这些钱,远远地离开永州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买田置地,过富家翁的日子。
然而,他心底那份不安却越来越重。
尤其是当他独处时,总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好像有人在对着他吹气。
有时半夜醒来,会听到院子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沙沙……沙沙……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脚在煤渣堆上走动。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
他安慰自己,是老鼠,是风吹落叶。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下雨。
赵德坤刚送走一个来打听薄皮棺材价钱的老汉,正打算关门。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铺子门口猛地停住!紧接着是几个衙役粗暴的呼喝声:“开门!开门!官府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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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德坤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腿肚子一阵发软,差点瘫倒在地。
官府!查案!难道……难道东窗事发了?那三个土匪被抓了?把他供出来了?还是那具尸体的身份查明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冷汗刷地一下冒了出来,瞬间湿透了里衣。
他强撑着,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哆哆嗦嗦地拉开了铺门。
门外站着四个穿着皂隶公服的衙役,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眼神锐利的班头,腰间挎着刀,一脸的公事公办。
“官……官爷……”赵德坤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请……请问……”
“你就是赵德坤?‘福荫号’掌柜?”班头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像刀子一样。
“是……是小的……”赵德坤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架。
“前些天,大概……嗯,七八天前吧,”班头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有没有三个行迹可疑的外地汉子,在你这里买过一口棺材?黑漆柏木的。
”
轰!赵德坤只觉得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个响雷!眼前一阵发黑!来了!果然来了!他喉咙发紧,几乎喘不上气,后背的冷汗像小溪一样往下淌。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旁边的王五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嗯?”班头看他这副模样,眼神更加锐利,带着审视和怀疑,“说话!有没有?想清楚了再说!包庇匪类,可是同罪论处!”
“有……有!”赵德坤被那“同罪论处”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有!官爷!是有三个外乡人!那天晚上……天都擦黑了……他们……他们抬着个草席裹着的人……来……来买了那口积压的黑漆柏木棺!给了……给了二十两银子!”他语无伦次,只想赶紧把自己摘干净。
“哦?给了二十两?”班头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倒是大方。
那草席里裹的人,你看清了吗?”
“没……没看清!”赵德坤连忙摇头,摇得像拨浪鼓,“草席裹得严实……就……就露了点衣角……像……像是绸子的……他们凶得很,不让看!小的……小的哪敢多看啊!”
“绸子衣角……”班头沉吟着,似乎在印证什么,“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说了什么没有?”
“没……没说去哪!买了棺材,抬上就走了!往……往西边城外去了!别的……别的什么也没说!”赵德坤努力回忆着那晚的细节,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些煞星。
班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皮肉,看进他心里去。
赵德坤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嗯。
”班头终于收回了目光,对身后衙役挥挥手,“搜!”
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冲进铺子,开始翻箱倒柜。
踢倒凳子,掀开盖着薄皮棺材的白布,甚至用刀鞘敲打着墙壁和地面。
赵德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窒息!他死死盯着通往后院的门帘,生怕他们发现灶房后面的秘密!王五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散发出难闻的骚味。
衙役们搜遍了前铺,又冲进后院。
赵德坤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后院。
他听到翻动杂物的声音,听到班头在院子里问:“后院都搜过了?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头儿,就些破木头、刨花,还有个烧炭的小炉子,没啥特别的。
”一个衙役回道。
“炉子?”班头的声音带着一丝警觉,“做什么用的?”
“回官爷!”赵德坤抢着回答,声音都变了调,“是……是平时修补棺材,熔点铅锡用的!小本买卖,就……就这点活计!”
后院沉默了片刻。
赵德坤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听到班头的声音:“行了,出来吧。
”
衙役们回到了前铺。
班头扫了一眼被翻得一片狼藉的铺面和瘫软在地、尿了裤子的王五,又看了看面如死灰、冷汗直流的赵德坤,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看来是真没什么。
”班头拍了拍腰间的刀鞘,“赵掌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那三个是流窜作案的悍匪,劫杀了过路的一个富商,抢了钱财,还杀了人!那富商就是穿着绸缎衣服!官府正在全力缉拿!你要是再见到他们,或者想起什么别的线索,立刻到衙门报告!知情不报,哼,后果你清楚!”
“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一定报告!一定报告!”赵德坤点头如捣蒜,后背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班头又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这才带着衙役,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尽头。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赵德坤才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软地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还在疯狂地擂动着胸腔。
王五也瘫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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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子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王五压抑的呜咽。
“滚……滚后面去洗洗!没用的东西!”赵德坤缓过一口气,对着王五低吼道,声音嘶哑无力,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更深的恐惧。
衙役走了,警告的话也撂下了。
但赵德坤知道,危机远未解除。
官府盯上了那三个土匪,也知道了棺材的事。
那笔钱,现在更像是一颗埋在他身边的、随时可能被引爆的雷!他必须尽快处理掉!越快越好!离开永州的念头,从未如此刻这般强烈和迫切!
衙役搜查的风波,像一盆冰水浇在赵德坤头顶,短暂的狂喜被彻底浇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官府知道了!那三个土匪杀了富商,抢了钱,用了他的棺材!现在,那笔沾满富商鲜血和土匪凶气的赃款,就藏在他灶房后面的煤渣堆里!这哪里是横财?分明是悬在他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断头铡!
赵德坤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焦躁不安地在狭小的铺子里踱步。
他不敢再碰那些熔好的银块和金叶子,甚至连靠近灶房都觉得心惊肉跳。
夜里,他根本不敢合眼,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坐而起,侧耳倾听,总觉得院子里有脚步声,有低语声。
王五彻底垮了,整日浑浑噩噩,眼神呆滞,嘴里时常念念叨叨,说看见墙角站着个穿绸缎衣服的影子,脖子在流血。
赵德坤骂他,打他,甚至威胁要把他赶出去,但恐惧像瘟疫一样,在两人之间弥漫。
三天后,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赵德坤的脑海:那三个土匪!他们会不会回来?他们知道银子没拿走,金子也没拿走!四千两官银,一袋金叶子,这泼天的富贵,他们能甘心就这么丢了?万一……万一他们知道官府在追查,走投无路,又想起这笔钱,偷偷摸回来……赵德坤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看到三把血淋淋的钢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行!不能等了!必须立刻、马上把这笔烫手的钱处理掉!然后远走高飞!
他像疯了一样开始行动。
先是找了个由头,把铺子里所有能卖的薄皮棺材和工具,连同那点可怜的木料,统统贱价处理给了同行,换回了几十两散碎银子。
接着,他放出风去,说自己身体不好,老家有亲戚接济,要关掉铺子回乡下养老了。
这些举动在邻里看来虽然突然,但联想到他之前生意惨淡、形容憔悴,倒也没引起太大怀疑。
拿到卖铺子的钱,赵德坤的心稍微定了定。
现在,只剩下灶房后面那堆要命的东西了。
他必须把它们变成能安全带走、方便使用的现钱!
这天深夜,估摸着王五已经睡死(或者吓晕了),赵德坤像做贼一样溜进灶房。
他搬开沉重的破水缸,露出后面堆满煤渣的角落。
一股浓烈的霉味和煤灰气息扑面而来。
他强忍着心悸,用一把破铁锹,小心翼翼地刨开冰冷的煤渣。
很快,那个装着不祥财富的旧木箱露了出来。
赵德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他屏住呼吸,费力地将箱子拖出来。
箱子很沉,发出金属沉闷的摩擦声。
他打开箱盖,里面是层层包裹的破布。
掀开破布,那些熔炼后变得丑陋不堪的银块和金叶子,在昏暗的油灯光下,依旧散发着冰冷而诱人的光芒。
他不敢多看,迅速重新包好,将箱子拖进自己的卧房,锁死房门。
看着炕上这个沉重的箱子,赵德坤眼中闪过狠厉和贪婪交织的光芒。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大褡裢(一种搭在肩上的长条形布口袋),开始将那些银块和金叶子,一块一块地塞进去。
褡裢被撑得鼓鼓囊囊,沉甸甸地坠手。
四千两银子熔成的银块,加上百两金叶子,体积虽比原来小了些,但重量依旧惊人。
褡裢塞得满满当当,赵德坤用麻绳死死捆扎好口。
他试着提了提,沉重得让他几乎直不起腰。
但这重量,此刻却给了他一种病态的安全感——这是他的命!是他未来的荣华富贵!
他环顾这个住了十几年、充满了棺材和死亡气息的破屋子,眼神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一种逃离地狱般的急迫。
他吹熄油灯,摸黑背起那沉重无比的褡裢,压得他脊背生疼。
他蹑手蹑脚地拉开卧房门,准备趁夜色溜走,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出房门,准备穿过黑暗寂静的堂屋走向铺门时——
“砰!砰!砰!”
一阵沉重、缓慢、带着某种粘滞感的敲门声,突然从前铺的门板上传来!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夜,仿佛直接敲打在赵德坤的心脏上!他整个人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谁?!深更半夜,谁会来敲棺材铺的门?
难道是……那三个土匪?!他们真的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德坤!他背上的褡裢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跳起来!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尊僵硬的石雕,连呼吸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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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么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节奏感,仿佛门外敲门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沉重物体在一下下撞击着门板。
赵德坤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几乎要破胸而出!汗水像小溪一样顺着他的额头、鬓角往下淌。
他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通往前铺的那道门帘,仿佛那里随时会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缓慢而沉重的敲门声,如同丧钟,一下,又一下,敲碎了他所有的勇气和侥幸。
“砰……”
声音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
走了?赵德坤心头刚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突然!
“吱嘎——嘎——嘎——”
一阵令人牙酸的、极其缓慢的木头摩擦声,从前铺传来!像是沉重的棺材盖,正在被人用巨大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推开!
赵德坤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他听到了!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声音,就是从他铺子里那口被抬走的黑漆柏木棺材的位置传来的!可那棺材明明已经被土匪抬走了!抬走了啊!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尸臭、泥土和冰冷金属的腐朽气息,如同实质般,无声无息地从门帘的缝隙里弥漫进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后堂!
赵德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的“嗬”声!巨大的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他双腿一软,背上沉重的褡裢拽着他,“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金银的硬块硌得他生疼,但他已感觉不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鬼!是那富商的鬼魂找来了!
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门帘,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门帘纹丝不动。
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棺材盖摩擦声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仿佛那口不存在的棺材,正在前铺的地板上被缓缓打开!紧接着,一个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一种金属碰撞的“哗啦……哗啦……”声,从门帘后面响起!
那脚步声极慢,每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泥浆里,带着粘滞的水声和金属摩擦声。
脚步声……正朝着通往后堂的门帘方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