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终于有人问李蔺仪是谁了……(1/3)
马蹄缓缓穿过宽巷,最终停在一面巨大的云纹照壁前。
蹄声不轻不重叩动青石板砖,衬着这条宽巷格外寂静,曾经门庭若市的侯府前空无一人,为她拴马的柳伯不见了,但闻马蹄声一蹦三尺高的佑哥儿也无踪影,管着人情来往素日爱念念叨叨的桂嫂子不再探出那张瓜子脸。
一切不同了。
一切又仿佛是旧时模样。
宽巷尽头的那堵院墙上还刻着她当年雕的那只虎,身后这片照壁,虽被风雨侵蚀留下岁月的斑驳,却未改最初之形貌,墙角苔痕依旧幽绿,府门前两座石狮仍然威风凛凛。
明怡翻身下马,如往日一般负手迈过门槛。
庭院深深,人影寥落。
仪门前的花坛久未打理,生出一丛乱草,好在地砖却平整干净,一尘不染。
明怡带着青禾跨过庭院,穿过仪门来到正厅,正厅后的院子可就大了,四面围廊,当中圈出一个宽阔的庭院,往日李家小辈常在此跑马、玩博戏、投壶,李家人丁不算兴旺,三房同居一府,用老太太的话说,大抵是李家在战场上杀戮过多,折了些福气,子嗣略显单薄,故而府中不拘嫡庶不论男女,个个都看得珍重。
脑海闪过李家族人嬉闹的场景,明怡唇角也不自禁染了笑,大步往后院去,才刚走到横廊,便见一位佝偻老妪被人搀着步过垂花门,拄杖颤巍巍朝前院走来。
“庆丫头不是说,她今个晚边回来吗?快搀我去前院,去迟了,她不高兴,又怨无人接她。
”
垂花门与横厅之间是个四方小院,院中矗立着一块两人高的太湖石,石边种着几株老梅、几棵桃杏,皆是她年少顽皮时亲手所植。
虽说她在北定侯府待的时日不多,但凡是她留下的痕迹,如墙上的涂画,后院里的秋千,随手栽的树苗,祖母总要小心翼翼护着,不许人碰。
瞧,如今庭中林木已亭亭如盖,好似抚上一抚,便如同她在身旁似的。
明怡视线一直定在老人家身上,没往廊上去迎,就地候着,否则老人家不高兴了,又该怨没让她来接。
终于等到人至横厅,明怡故意抬高嗓音,“祖母,孙儿回来了!”
哟,就是这一声,清澈透亮,如清泉淌进人心底,叫老太太喜不自胜。
“宝儿回来啦!”
老人家推开老嬷嬷的手,连拐杖也扔了,望着视线中那道模糊身影蹒跚而来。
明怡连忙将她接进怀里。
“祖母!”
随着这一声,沉寂许久的北定侯府仿佛苏醒过来,数只雀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过屋檐掠向长空,后门的犬吠声骤起,远山衔着半片金乌挂在天际尽头,金光溶溶荡荡铺了一地,夕阳西下,天边人终成了眼前人。
没有哭,没有怨。
祖孙俩唯有相逢的喜悦,抱了好一阵方撒手。
明怡又将青禾领来,青禾要给老夫人磕头,老夫人拦住她,“咱家没有旁的那些规矩,不兴给人磕头,咱家仪仪,连金銮殿那位都不磕,来,跟祖母进屋,给你们备好吃的了。
”
这话一落,明怡和青禾都不甚抱希望。
吃过裴家的山珍海味,北定侯府的膳食可不定能入眼。
不过二人均没表现出,兴高采烈簇拥着老人家往后院去。
过垂花门,沿着一条斜径来到花厅。
廊下挂着的灯笼次第亮起,柔芒将飞檐与庭树镀了一层绒绒的光,花厅内人来人往,比起前院可就热闹多了,目光越过洞开的窗棂望进去,几个清丽丫鬟端着红漆托盘,步履轻快地在后厨与花厅间穿梭,屋子里有人在布菜,青禾闻到熟悉的香气,打窗棂探进半个脑袋,瞧见熟悉面孔,顿时喜出望外,
“霍婶子,晁嬷嬷,你们俩怎么来了?”
那唤晁嬷嬷的老妪领着一屋子人下人朝跨进门来的明怡和老太太施礼,
“请老太太安,请两位姑娘安,奴婢们奉家主之命,特来伺候三位。
”
青禾别提多高兴了,绕过众人来到桌前,“这么说,连厨子也送来了?”
晁嬷嬷原先是长春堂管事嬷嬷之一,是裴越特遣来照顾明怡起居的,她笑着回,“可不是?我们家太太和家主说了,短了什么也不能短了两位姑娘吃穿用度。
”
青禾迫不及待扫过一桌琳琅菜肴,“咦,怎么不见烧鹅?”
晁嬷嬷笑道,“旁的都有,就是这做烧鹅的厨子,没使来。
”
青禾:“………”
明怡:“……”
天际还沉着云霞,侯府花厅内却已灯火煌煌。
两人将老太太搀入座,陪坐在侧,老太太自进屋笑容就没落下嘴,刻意将明怡拉至怀里打趣道,“这个男人可没选错。
”
明怡笑而不语。
四月里的夜风已带了些燥意,墙角蝉鸣未绝,裹着饭菜的暖香和杯盏轻碰的温软家话,慢悠悠地荡开在这侯府庭院里。
老太太年事已高,吃了半碗饭、饮了一盅汤便饱了,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孩子吃,明怡没多久也搁下筷子,陪着她挪到四方桌旁喝茶歇晌,独青禾是真饿坏了,这一场战役令她消耗甚大,偏又没吃个好的,饥肠辘辘大半日,这会儿自然吃得格外酣畅,一碗不够,又笑吟吟着晁嬷嬷给她添上一碗,大家伙光瞧着她吃,都觉饭香扑鼻。
老太太与明怡话闲,“今日午后,成庆带着人送了不少东西来,将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遍,等了一会儿不见你来,又回去了……”
正说着,廊外传来脚步声,老太太眼神不好,耳力却灵敏,指着窗外,“呐,说曹操,曹操便到。
”
明怡抬眸望去,只见一行人绕过窗棂步入厅中,当先一人一身雪色衫子,梳了个凌云髻,未施粉黛,落落大方迈进门槛,软声唤了一声外祖母,目光落向明怡时,眼角已沁出水光。
随后一人,个子清瘦挺拔,玉冠束发,剑眉星目,浑身罩着一股昂然勃勃英气,不是今日新封的太子朱成毓又是谁?
二人对着老太太和明怡行了家礼,“外祖母,表姐。
”
老太太和明怡起身欠了欠身,算回礼。
四人在茶桌落座,老太太坐北,明怡坐南,七公主和太子朱成毓分坐东西两侧,晁嬷嬷奉了茶,与宫人一道屏退门外,不打搅他们叙话。
老太太问他们俩道:“用了饭不曾?”
七公主答道,“在坤宁宫用过膳来的。
”
一提坤宁宫,老太太脸上的笑色便淡了几分,“我听说毓儿今日被立为太子,怎还有空来侯府逗留?”
朱成毓自进屋一双眼就盯着明怡没放,直至此刻老太太开口,方回过眸回话,“外祖母,今日表姐归家,孙儿岂能不来探望,朝政再忙,也是可以放一放的。
”
老太太笑吟吟打听,“裴越也跟你一样忙?”
这话一落,对面的明怡明显咳了一声,将茶盏搁下,无奈地瞪着老太太,老太太眼神不济,没瞧见她这一瞪,仍期待地望着朱成毓。
朱成毓和七公主却不约而同看向明怡。
朱成毓提起那位表姐夫,神色难辨,“忙,怎么可能不忙?先是舅舅的案子,再然后是怀王和梁家造反的案子,里头千头万绪,均需他掌舵,这几日恐怕得睡在官署区了。
”
老太太闻言略觉失望,“那孩子也辛苦,年纪轻轻扛起半个朝堂,别看他不必上阵杀敌,朝堂之事比战场更为幽深复杂,他殚精竭虑,实属不易,你呀,也该多替他分担一些。
”
朱成毓道,“外祖母吩咐的是,孙儿谨记在心。
”
七公主看向明怡,“表姐,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明怡正待接话,对面老太太呵斥一句,“什么打算?这话就不该问,你表姐刚回来,自然往后就在府上好好养着,哪儿都不去,什么打算也没有。
”
七公主回头向老太太解释,“我也是这个意思,这不是昨日听说表姐是莲花门的人,我只当她还要回肃州去,我不愿表姐再离……她拉住明怡的手腕,面露不舍。
明怡拍了拍她手背安抚,“暂时并无这个打算。
”
“那你与裴越呢?”
“这不是和离了吗?”
“难道就这样了?”
“不然……明怡下意识扶盏再喝,却发觉茶盏已空,吩咐晁嬷嬷给她续茶,将这个话头轻轻揭过。
七公主喟叹一声。
朱成毓主动帮着明怡岔开话茬,“对了,表姐刚回府,住处可安排妥当了?”
老太太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面蒲扇,慢悠悠摇着,“就住你表兄那间院子。
”
“啊?”七公主讶道,“外祖母,这不合适吧?那毕竟是表兄住过的地……
七公主私心仍想为李蔺昭留一处院落,“西苑这边还有好几处院子,我下午不是着人收拾了吗?海棠苑地儿幽静,景致也好……”
老太太打断她道,“整个侯府,最敞亮的院子便是蔺昭的院落,妹妹回来了,哥哥让让她又何妨,她就住昭苑,”说完,又神神秘秘凑近七公主道:“最要紧的是——离祖母我住的地儿近。
”
昭苑与老太太的上房就隔一堵墙,开一道小门,彼此往来十分便宜。
七公主促狭笑道,“明白了,表姐才是外祖母的心头肉。
”
“那是自然。
”老太太扬起蒲扇,朝他们二人虚点,“往后你们俩可都要护着你表姐,好吃的好玩的多想着她些。
”
明怡闻言眉头一皱,无奈道,“祖母,您这话可太偏颇了,他们都比我小呢。
”
朱成毓和七公主也哭笑不得,“知道了,外祖母,从前您叫我们让着蔺昭表兄,如今叫让着蔺仪表姐,可见世人常说外孙不及亲孙,是有道理的,旁人家大的让着小的,到您这,亲孙才是最大的道理。
”
一句话把老太太给逗笑了,遥遥往明怡指了指,
“她常年不在京城,没你们会享福,我不疼她,谁疼?”
“是是是。
”
又说了会闲话。
七公主要陪着老太太去用药,朱成毓却与明怡说,“表姐,我领你去表兄的院子,他那院落中有个极大的庭院,可供习剑,这三年来我在王府日夜勤练,表姐帮我掌掌眼,提点一二?”
“好。
”明怡并未推辞。
二人一前一后步出花厅,沿着一条蜿蜒长廊来到穿堂,穿堂进去,便是一个敞阔的四合院,当中的庭院果然宽敞,不见花坛,唯东北角矗立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槐树,树冠遮天蔽日,几乎荫蔽整个正院,夏日这院子是极为凉爽的。
正院五间正房,两侧各衔一耳房,左耳房作库房,右耳房为浴室,往后开出一条甬道通往西北侧的跨院,跨院毗邻府外,翻墙即可出门,十分便宜,往日李蔺昭便常居跨院之中。
正院灯火通明,裴家今个悄悄送来了十几箱笼的衣物,方才丫鬟替她收拾停当,这会儿见两位主子进了院,连忙从里屋退去了后罩房。
偌大的庭院只剩明怡和朱成毓二人。
朱成毓今日穿了件玄色的箭袖长袍,秀挺地立在院中朝她一揖,明怡抱臂靠在一处廊柱,慢悠悠看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