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们一直在一起(3/3)
“不是。
”他说,“不是因为气味儿,也不是因为朱大爷,其实最后我们也没搞清楚,那怪味儿到底是不是从一楼传上来的。
他妈的怪味儿.我都已经闻见了,可我逮不到,我×………”
“那是为什么?”我问,“大不了搬家,全不要了,为什么要走?”
“我想,她是觉得自己原来真的逃不掉那种气味儿,或其他什么东西,会一直追着她,~直追。
”
大约半个月后,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显示本地的座机号码。
“汪辉吗?我是卢阳区四牌楼社区警务室,刘宗成是你什么人?”
“啊?”我一时语塞,脑中浮现的竟是小刘跳楼,或割腕、烧炭以及诸如此类的画面。
我说他是我朋友、前同事。
“我们接到报警,说刘宗成家里传出异味儿,屋里应该有人,但门敲不开,手机关机,房东也联系不上。
民警已经过去了,现在打算开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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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不“你们找我干什么?”我慌里慌张套上鞋,准备出门。
“联系不上他其他亲属,中介公司提供的租房合同上,紧急联络人写的是你,你手机尾号7662,身份证名字叫汪辉,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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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公司?他那房子不是租的啊…"
我解释不清,不再多问,打了车去四牌楼。
小区跟小刘描述的一模一样。
老楼、垃圾桶、快递站、蔷薇丛和流浪猫,还有瘦老头,真的穿得如二十世纪的西装革履。
不过比起想象,老头目光过于暗淡,长寿眉过于邋遢,嘴角沾着点心渣,一开口排山倒海的酒酸气。
开锁师傅开了锁,将门推开一条缝,所有人都捂住鼻子。
中介小姑娘早有准备,戴上了口罩。
异味儿扑面而来,可不算臭,也不是腐,像是酒味儿,又有泔水味儿,五味杂陈。
“哎哟哟!”朱大爷身子一缩,从两个民警身边钻过去,进了屋。
房间南北通透,光秃秃没有窗帘,纱窗也不知去向。
阳光直射进客厅,照着地板上横一道竖一道的水渍,颜色像是啤酒,又像是汤,由于气味复杂,也不排除是尿渍的可能。
靠墙平放着一张床垫,上面有两只发黑的苹果。
床垫旁边,摊着一只黑色垃圾袋,内有苹果核,半碗老坛酸菜汤泡面,一小堆啃得精光的鸭架、锁骨,其余全是空掉的酒瓶和易拉罐。
一些书,有二三十本,四散在客厅与阳台各处,大部分是侦探小说,每一本都包着透明塑料书套。
人一走动,几只虫子从一本书底下钻出,仓皇逃窜。
就在上述散发着千百重异味的物品之间,客厅的正中央,平躺着身穿全套意大利球服的小刘。
仅仅两年不见,他不知如何胖成这样,肚皮挺得圆滚滚、硬邦邦,让人想起海滩搁浅的鲸鱼。
朱大爷蹲下去,对着小刘的耳朵喊:“刘儿?刘儿?我说咱俩喝,你非自己喝,这回喝出事儿了吧?”
我在墙角发现一只药瓶,赶紧捡起看,原来是维生素。
民警非常镇定,摸一摸,听一听,确认小刘还活着,指挥我把人侧翻,检查他是否被呕吐物呛到。
捣鼓几下,小刘鼻子突然喷气,哼了两声,又滚回原处,像给了我们一声回应。
大家松一口气。
随后,我打急救电话,跟车去了医院,人虽然没大碍,但始终没清醒。
当晚,我从医院回到四牌楼,买了一个新锁芯换上,去警务室签了字。
小刘的手机没找着,我辗转打听到小刘说的前室友老黄,可电话没人接。
至于老张--小刘的张老师,根本没人知道此人的存在。
按照朱大爷对民警的交代,他和小刘是不错的朋友,小刘不但常把废品送给他,还常陪他喝酒。
这是小区里众所周知的。
社区工作人员也见过小刘和朱大爷坐在快递站门口的长椅上聊天。
值班民警告诉我,小区里的人一直都以为小刘和朱大爷一样,是捡废品的。
“怎么可能?他胖成那样,腰都弯不下。
”
“除了你这哥们儿,没人愿意搭理老朱。
这老头名叫朱兴,在小区住几十年了,据说老家是重庆的,谁也不想招惹。
”
“他要不报警,我哥们儿命就没了,挺热心的大爷啊。
”
“所以才奇怪。
”
他接过我让的烟,说:
“老朱的房子,是他老伴儿名下的。
老太太从前在糖烟酒公司上班,老朱从前开出租,他们有个女儿。
老两口退休后,给女儿带孩子,活得挺自在。
大前年,有一天老太太正上厕所,听见头顶一阵响,抬头看,掉下两块天花板。
楼上装修,蹲坑改马桶,工人钻地,把楼板钻透了。
老太太倒是没砸着,可吓得犯了心脏病,人没了。
老朱就打官司,可法院判楼上没问题,工人操作也合规合法,有错的是当年盖楼的建筑公司,质量不合格。
结果糖烟酒公司和建筑公司各赔一笔。
但老朱死活不认,说钱是钱,命是命,天天上楼敲门,早起敲,傍晚敲,有时正在楼下跟人嗑,忽然想起来就上去敲一敲。
不管屋里有没有人,都要站在门口说一句:杀人偿命。
老朱女儿要接他走,他不肯,就要把房子给他重装一下,换换环境。
开工没几天,他把工人骂走了。
楼上那家受不了,把房子交给中介出租,躲出去不管了。
老朱女儿一家后来也出国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不知怎么,捡起了破烂儿。
”
“还天天上楼敲门?"
“敲,租户全敲走了,中介公司都不想接了,价钱一降再降,四牌楼的两居室没有比这更便宜的,可便宜了又叫人疑心,听说有人上网发帖,说是凶宅。
”
“你们没管管?”
“怎么不管?上个租户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知道情况还非要租,结果吓得不敢出门上班,老打电话找我们,给他护航。
所以说,为什么你这哥们儿能跟老朱和平共处,跟忘年交似的?"
“为什么?我哪知道为什么?”不过,在我印象里,小刘从来没跟哪个人处得不好过,他跟谁都能说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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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是老朱上去敲门,你哥们儿不但不怕,还给他开门了,两个人聊上了--你那哥们儿没结婚吧?要不两个人能喝上酒?我瞎猜啊。
老朱的事儿,也是闲话,我都是听他们说的,你也就听一耳朵。
”
风吹来一股新割的青草味儿,然后我闻见了朱大爷的味儿,气味儿并不特殊,无非是陈年的酒气,混着垃圾桶的馊。
他认出我,停下三轮车,笑嘻嘻走到我面前。
我掏烟让他,他不要,拽一拽裙带菜似的西装。
“你要给我洒,我就不客气。
”
说完,他轻飘飘登上绿化带台阶,踏进蔷薇丛里,两腿一叉,解开裤子,哗啦啦撒了一泡尿。
民警佯怒,吆喝着站起来,回了警务室。
朱大爷边尿边说:"上年纪了,憋不了。
”
我想跟他聊几句,但也不知从哪儿说起。
民警又从屋里探出头,骂:“你那车上全是瓶子,尿了带回家!一园子花儿,都给你烧死了。
”然后他又问我:“你那哥们儿,刘宗成,从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想都没想,说:“他是编故事的,文艺工作者。
”
我回到小刘的房子里,打开所有的灯,在角落吧台坐下,观察客厅--小刘这些天躺着的地方--想象房子里发生过什么。
房子像遭过贼。
除了次卧有几只装满书和碟片的箱子、阳台上的晾衣架,以及几件换洗衣服,只有家具和一些无用的摆设。
对,还有那面镜子,面朝下趴在主卧的床架上。
我握住镜框,轻轻翻转过来。
只见镜面上布满斑驳的细碎裂纹,像冬天冻住的湖面发生了冰裂。
我把镜子拿下楼,刹那间,破碎之光闪烁,照出无数张脸,一时间我没认出那是我自己。
一切就像个浅白的明喻。
窗外有蝉鸣声,显得夜极静。
我放下镜子,走到窗边,看见小刘说过的蔷薇和藤蔓间隙中一片片城市灯光。
我又给老黄拨了个电话。
这回只响一声,便被接起,却是一个女人冷漠的声音。
女人问我是谁,找老黄干什么。
我客气地问,老黄呢?女人愣了一下,但马上恢复气势,让我有话就说,跟她说和跟老黄说一样。
我简单介绍自己和小刘的关系,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遍。
不过,省略了怪味儿和扔东西的部分。
小刘病了啊,严重吗?女人声音依然凉飕飕,但少了敌意。
我说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汪先生,女人说,小刘他们俩,已经分开快两年了呀。
两人不声不响,办了离婚。
他老婆走那天连个包都没背,都以为她上班去了呢,之后就再没见过,联系方式也删了,我们能上哪儿找呢?
快两年了?不应该啊。
他们为什么离婚?
这我不敢乱说。
小刘从这儿搬走的时候,把两人这些年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连没用完的瓶瓶罐罐、衣架、旧拖鞋、旧拖把、菜板、水果刀,还有一面破镜子,全都拉走了。
我和老黄跟他说,没用的,你留下,我们帮着处理。
可小刘不听啊,收拾得整整齐齐,找了一辆巨大的货车,说,怎么没用?有没有用我自己知道。
他这么说,我们真不敢多问了,你说对吧?
她顿一顿,说,不过,我也理解他媳妇儿。
我嗯了一声,谢过女人,挂了电话。
抽了一会儿烟,突然觉得身上冷。
房子一空,可能真的会没人气儿。
我灭了烟,从床架上扶起那面镜子,小心地拿到门外,锁了门,扛着镜子下楼。
我一阶一阶往下走,半步半步挪,生怕镜子突然崩碎。
楼道的感应灯灭了,也不敢跺脚,黑暗中,我一会儿觉得手里捧着一汪摇晃的水,一会儿又觉得端着一组一触即发的平衡炸弹。
我想,如果能安全出了楼,我就把镜子放在路灯底下,然后躲在树影里,看看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人过来捡走。
终于走到一楼转角,突然响起巨大的开门声,我心下一惊,手一滑,镜子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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