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约定(1/3)
金龙降落于人类军营时,西夏边防军顿时炸了锅,不少人朝项弦与萧琨跑来,想瞻仰真龙。
萧琨却把龙一收,要带项弦隐入工事后,说:“看来他们还没到。
”
“要与官府接触么?”项弦问。
来人实在太多,各自手持兵器要将他们围住。
项弦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明白人能说道说道……”
“先走再说!”萧琨常与边防官兵打交道,知道稍有不慎就要被当作敌人,拉起项弦快步离开人群,两人遁入夜色。
远方的绿洲一侧,出现了旅人的营地,月牙儿正升起,隐隐有乐声传来,再往营地后,则是又一片驻军。
“他们来了!”潮生的声音远远喊道,显然看见了金龙降落。
“你们这么快?”项弦问。
潮生、牧青山与宝音先一步抵达玉门关前,随之而来的还有……
“禹州前辈!”萧琨未料禹州竟是亲自下凡,这已释放出了白玉宫的协助信号。
“怎么现在才来?”禹州怒道。
“对不起,”萧琨忙道,“路上耽搁了些时候。
”
禹州:“看见外头的情况了?”
萧琨:“是,前辈。
”
禹州犹如训孙子般,萧琨也没想到自己耽搁数日,魃军大部队竟已开到了玉门关外,前世已见过刘先生的军队,终究还是掉以轻心,挨这顿骂不冤枉。
项弦却听不下去,主动替萧琨开脱:“不是已经到了么?!来都来了!还要怎么样?”
萧琨马上示意项弦别顶禹州的话,项弦却与禹州针锋相对:“我俩原本也不清楚西域的事,从去年搜寻巴蛇开始,就一刻也没停过。
再早来几日,还能单枪匹马退敌不成?”
“是我轻敌了。
”萧琨又道。
“你俩想办法去罢!”禹州语气冰冷,脸色森寒,转身离开。
萧琨望向四周,说:“什么情况?”
乌英纵这才上前,答道:“回禀老爷,萧大人,我们抵达此地时,也仅是早了一天。
”
萧琨在营地一侧石上坐下,想到既然禹州来了,一定会帮忙,为他们增添了强大的助力,算是好消息了。
他想着又朝项弦道:“你千万别再顶撞那位前辈。
”
“我是在帮你!”项弦盯着萧琨,伸手作势要拍他的头,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萧琨拉着项弦的手,示意乌英纵继续。
“外头现在有不少尸鬼,”牧青山说,“你们也看见了,他们自年前就已开始行动,从天山深处出现,一路攻陷了阿克苏、库尔勒,绕过天山东段北上,袭击了高昌回鹘。
高昌王毕拉格带着不少百姓逃出都城,沿丝绸之路入关,来到玉门关外。
”
萧琨:“西夏接受了他们?”
“李乾顺没有明确回复。
”乌英纵接口道,“回鹘人正扎营于不远处,喏,就是那边。
”
萧琨明白过来,在天空中看见的玉门关东南方的营地,想必就是高昌驻地了。
项弦戳了下肩上的阿黄,阿黄展翅飞起,前往空中侦察。
潮生又说:“皮长戈托禹州下来协助咱们,他说什么你们别往心里去,他对人族确实凶凶的,但他心肠很好。
”
萧琨忙道:“多谢他还来不及,怎会生气?项弦?”
项弦犹如塑像般站着,精神投射于阿黄身上,短暂的时间里与阿黄分享了视野,继而收回意识,说:“我看见了一道黑火的大门,还有……站在门前的一名魔将,那是刘先生么?”
“想必是了。
”萧琨说,“他唤起了不知多少魃军,光靠咱们的力量,无法抵挡数十万魃的冲击,必须求助于凡间的军队。
”
在这点上,萧琨的判断与皮长戈完全相同,驱魔师哪怕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在排山倒海的敌人面前,亦难以持久。
蚁群聚集尚且能咬死巨象,何况对方将领也是魔族。
外加项弦智慧剑已断,无法在降神后大范围横扫袭击,一旦形成消耗战,他们迟早会被淹没。
妄想倚仗修行之力,与千军万马的战局对抗,非常不现实。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项弦说。
“这是穆天子手头的最大力量,”萧琨说,“数十年前,他就已开始了布局。
按他的计划,这支队伍在合适的时机中,将攻破丝绸之路沿线关隘,大举入侵中原,一旦成功,中原民根本无法抵挡活死人军队。
”
潮生:“穆天子需要的是戾气吗?”
“是的。
”萧琨朝其他人解释道,“他只需杀戮,造成足够的杀戮后,便能释放人心中的怨恨。
这些怨恨,一部分被天地脉所纳入,流经神树句芒,化为纯粹能量。
另一部分,则被穆天子在天魔宫中设置的墨鼎吸走,成为天魔转世所必需的养分。
”
“而刘先生手下魃军冲锋陷阵,攻破城镇后将人类全部杀死,又能将他们转化为新的魃……长此以往,犹如滚雪球般,变得越来越多,若击破函谷关,进入中原,只怕有百万之数。
”萧琨说到此处,不禁连自己都背脊生寒。
“唔,”项弦说,“刘先生,我看见他了。
”
“你看见了什么?”萧琨说,“你认得刘先生?”
项弦沉默,再一次释放出神识。
牧青山说:“我与宝音去侦察罢。
”
萧琨示意无妨,说:“稍后有的是机会。
”
阿黄在夜幕中收敛烈火,展翅飞过敌方营地。
刘先生手持法宝,站在祭坛前,抬头望向夜空。
骤然间,一团黑火从往生之门中轰然冲出,疾射向空中的阿黄!
阿黄早有防备,猛地拔高,黑火朝着它疾追而来,双方对撞,在空中迸发出一道绚丽的光环,橙红色烈火间杂黑焰,照亮了半边夜幕。
玉门关内,所有人同时警惕,起身抬头眺望。
项弦却一动不动,陷入死寂,这一刻他的意识与阿黄融为一体,在敌营的高空中与魔火凤凰猛烈缠斗。
“发生了什么?”牧青山难以置信道。
“借你的弓用!”萧琨短短瞬间回过神,借弓,翻身跃起,上了玉门关城墙,单膝跪地,将弓拉满。
牧青山凝聚法力,双掌朝着萧琨凌空一推,鹿角弓上,光箭显形。
光箭上燃起冥火,萧琨那双幽瞳犹如照亮了黑暗,松弦,放箭!那一箭拖出流星般的光线,刷然正中近十里外缠斗的魔火凤凰与阿黄!
魔火凤凰周身黑焰爆散,项弦控制阿黄得以挣脱,火羽在空中飘零,朝着玉门关飞回。
项弦剧烈喘息,望向萧琨,萧琨忙跃下城墙,察看他的情况。
“那就是阿黄涅槃前,被穆天子腐蚀的另一半意识,”萧琨道,“你看见了。
”
项弦点头,说:“得抓住它。
”
萧琨又说:“前提是拿到心灯,再行净化。
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
阿黄飞回,身上火焰之力弱了不少,潮生忙摸摸它,说:“你没事罢?”
“没关系。
”阿黄低声说。
有目标就好办了,项弦回过神,说:“此事稍后再打算。
接下来呢?做什么去?”
萧琨道:“先歇会儿罢,我还得仔细想想,看这模样,他们今夜应当不打算攻打玉门关。
”
驱魔师们的临时营地在一伙商队附近,点起了篝火。
虽说是“营”,但借用了商队的几个帐篷后,一应生活用品齐全,倒还算条件充足。
外头传来西域乐曲,从高昌前来的失国难民们尚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命运是什么。
宝音正在与一群商人的孩子猜糖果玩;牧青山坐在一侧,为他们制小弓与削箭。
这些武器虽是儿童之物,却以白桦木制成,仍有较为强劲的穿透力,箭矢上被注入了白鹿的法力,能用来保护家人。
潮生在绿洲畔一块大石头后,与乌英纵二人赤条条地站着洗澡,乌英纵在那处围了简单的方帐,再以自己身体替他挡风,提起水桶为他从头浇到脚。
禹州坐在帐外不远处,面朝一大锅水煮白羊,喝着小酒撕羊肉吃,自得其乐。
萧琨沉默地坐在帐中,手畔有一把琴,偶尔拨弄几声,发出叮咚声响。
接下来他必须解决的事情有很多,须得理出一个头绪——首先是如何退敌?主动出击,还是以防守为先?穆天子会在哪一个节点赶到?根据他的推测,一定是双方战到筋疲力尽时。
不到最后关头,穆天子想必不会亲自上战场。
是了,萧琨想通这点后,便有了初步的计划。
接下来是心灯。
两个战场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牵连?阿克苏处都有谁在等待?先解决刘先生,再全力以赴夺取心灯么?抑或以奇兵突击,先将心灯抢到手?若自己与项弦出发前往阿克苏,玉门关能拦住魃军的进攻么?
我要去修剑了,就像倏忽所言,取得心灯,释放幽火,抱剑焚烧自己,再铸神剑之后我便将化作灰烬,届时项弦怎么办呢?
必须让阿黄恢复,项弦得回自己的分魂,才能随心所欲地驾驭修好后的智慧剑……他要自己去净化魔凤凰么?
萧琨无意识地断断续续,弹了一曲《塞上歌》,回过神时,见项弦已坐在帐中,盯着他看。
“喝点?”项弦手里拿着酒,乌英纵入内,于案几前摆上了羊肉、牛肝等下酒菜。
“阿黄呢?”萧琨问。
项弦稍打开衣襟,阿黄正在他的襟侧熟睡,于那一处作了个窝。
“计划做好了?”项弦为萧琨斟酒,问道。
萧琨眉头深锁,喝了一杯,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说:“这才叫酒,离开上京后,已有好些时日不曾饮过烈酒。
我思来想去,仍需先找心灯。
”
项弦:“谁去承受?”
“当然是我,”萧琨说,“咱们先前已商量过,不是么?”
项弦没有回答,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萧琨:“穆天子已算到咱俩不得不做之事,你我一旦动身前往阿克苏,此地便只剩苍狼白鹿、潮生、乌英纵;甄岳他们能到还好,眼下战力不足,只怕刘先生突然发动攻势,抵挡不住。
”
项弦说:“有禹州在呢。
”
“嗯。
”萧琨说,“睡罢,明天我得去看看高昌王,希望人族能抵挡住这几十万魃军。
”
“你先睡。
”项弦道,“我再坐会儿。
”
“别喝多了。
”萧琨和衣躺下。
他其实不想睡,只因一切临近结束,虽不好说今日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天,却也距离死亡不远了。
他想与项弦道别,又生怕被对方看出来,心中五味杂陈,当真难办。
项弦则依旧坐着自斟自饮,偶尔还吃点小菜,完全没有兵临城下的紧张感。
“我有时当真想不通。
”萧琨自言自语道。
“想不通什么?”项弦正吃着卤牛肝,说,“想不通就别睡,起来继续喝。
”
萧琨:“你就半点不担心?”
项弦:“这不是有你么?一个人发愁也是发愁,两个人发愁也是发愁,我不如省点力气,照你说的做就是了。
来,喝。
”
萧琨摆手道:“累了,睡了。
”
哪怕明知要死,人总归也还是要睡的。
倦意渐渐袭来,萧琨睡着了。
这夜萧琨难得地竟是睡得很踏实,翌日清晨醒来时,发现项弦已到了地铺上,侧身抱着他,两腿夹着他,犹如抱着一条被子般睡得正香,身上还带着一股干草气。
项弦虽喝过不少酒,呼吸间却并无酒气,想必过来睡觉前,认真地漱过口,洗过脸。
项弦一身单衣,头发乱糟糟的,衬裤下露出干净的小腿与青年的脚踝与跟腱,充满了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萧琨小心地从他怀中抽身出来,来到帐外,同伴们已纷纷起身。
“潮生?”萧琨说,“跟我走,咱们去看看高昌王。
老乌,你家老爷还在睡,待他起来后再伺候罢。
青山,你们去吗?”
萧琨叫上同伴,与潮生走过营地。
片刻后见乌英纵追上,说:“老爷醒了,令我跟着潮生。
”
萧琨回望帐篷,乌英纵解释道:“老爷说他昨夜多喝了几杯,眼下不想见人。
”
高昌的营帐管理甚是松散,仿佛什么人都能随意通行,几乎没有规矩,四处全是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与残兵,悲呼阵阵,此起彼伏。
“稍后再为他们治疗。
”萧琨提醒潮生,“我需要你帮我看看高昌王的旧疾。
”
到得王帐前方有亲兵进行通传,高昌王毕拉格正无所事事,等待派往西夏的信使回复,闻大辽太子少师带着一名大夫前来,连衣服都未换,便传速速觐见。
“萧琨见过毕拉格陛下。
”萧琨再见毕拉格,心中不禁感慨,前世相识时他武威仍盛,精神抖擞,现如今却颓惫不堪,穿着白衣白裤,犹如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
“萧琨,”毕拉格说,“我知道你,辽国的太子少师,上京陷落时,亡国少主的托孤者。
你为我带来了什么消息?”
毕拉格口中说着,却望向其他驱魔师,对双目清亮的潮生尤其注意。
“说来话长。
”萧琨道,“我为王陛下带来了这场动乱的前因后果,潮生是昆仑山的仙医,王陛下若有疑难杂症,大可请他为您诊治,今日想必有不少时间。
”
“坐下来,慢慢地说罢。
”说完,毕拉格马上吩咐手下道:“去将大维齐尔抬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