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鄄城下的血色根基(3/3)
他的动作简洁、高效、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
他从不与敌人硬碰硬,始终在移动,利用废墟中的残垣断壁、倾倒的梁柱作为掩体,规避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他的刀锋所向,多是手腕、脚筋、关节等非致命却足以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的部位。
偶尔格挡,也是用最小的角度卸开力道,刀身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这不是武将阵前耀武扬威的单挑,而是斥候在绝境中求生的搏杀术,狠辣、实用,追求最快的瓦解对手战斗能力。
惨叫声此起彼伏。
片刻之间,七八个匪徒还能站着的只剩三人。
他们看着倒地痛苦呻吟的同伴,又看看那个持刀而立、气息甚至没有太大紊乱的陈暮,他脸上冰冷的泥灰和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在他们看来如同索命的恶鬼。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们。
“鬼……有鬼啊!快跑!”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剩下的三人彻底崩溃,丢下兵器,连滚带爬地向废墟外逃去,连头都不敢回。
陈暮没有追击。
他微微喘息着,持刀警惕地扫视了一圈,确认再无敌意,才还刀入鞘。
整个过程不过几十息的时间,却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搏斗。
空地上死一般寂静。
村民们惊恐地看着他,如同看着另一个更可怕的威胁。
陈暮没有看那些村民,他走到那对劫后余生、相拥哭泣的母女面前,停顿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自己仅有的、用油纸包着的半块硬邦邦的干粮,默默放在地上。
接着,他走到那个一直死死护着瓦罐的老妪身边。
老妪依旧蜷缩在地上,背上的鞭痕渗出血迹。
陈暮弯腰,从匪徒丢弃的杂物中捡起一个还算完好的、装着些许糙米的粮袋,轻轻放在老妪手边。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
安慰是奢侈的,承诺是空洞的。
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一点实实在在的粮食,或许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准备离开。
“壮士……留步!”身后传来老妪颤抖而急切的声音,她挣扎着坐起身,浑浊的老眼望着陈暮的背影,“请问……壮士高姓大名?在……在哪位将军麾下效力?今日活命大恩,老身……老身来日就是砸锅卖铁,也定当为壮士供奉长生牌位!”
陈暮的脚步顿了顿。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满是瓦砾的地上。
他没有回头,沉默了片刻,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搏杀从未发生。
“无名小卒,”他说道,“曹兖州麾下,一斥候罢了。
”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废墟纵横交错的阴影之中,如同他来时一样突兀,一样悄无声息。
当他回到斥候小队隐蔽的土坡后时,李驹第一个冲了上来,脸上满是兴奋与崇拜:“队率!你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把他们全打跑了!”其他斥候也围了上来,眼神复杂,有敬畏,有钦佩,也有一丝不解。
王伍牵过陈暮的马,递上水囊,皱着眉头低声道:“队率,何必呢?万一有个闪失……而且,你还把干粮给了他们。
这兵荒马乱的,咱们自己的粮饷都不宽裕。
”
陈暮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刚才搏杀带来的燥热。
他擦了擦嘴角,目光再次投向远方鄄城方向那面在夕阳下隐约招展的“曹”字大旗。
旗帜有些残破,却顽强地飘扬着。
“杀人简单。
”他淡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把这些溃兵流匪都杀光,这片土地就干净了吗?”
他环顾着身边这些年轻的、或是久经沙场的面孔:“曹使君新领兖州,内有不臣,外有强敌。
青州黄巾百万之众虽破,其心未附。
我们要站稳脚跟,光靠刀剑是不够的。
”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让这些活下来的人记住,这面‘曹’字旗所到之处,不只有杀戮和掠夺,或许……更难,但也更有用。
今日种下一分善念,他日或能收获十分民心。
民心,才是立足乱世的根本。
”
李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王伍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陈暮翻身上马,皮甲在动作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任务完成,匪踪已清,前方三十里无敌军大队迹象。
回营,复命。
”
夕阳将十骑的影子拉长,投射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
那身影并不高大伟岸,却异常稳定。
陈暮不知道,他今日这出于本心的“多管闲事”,以及那句“曹兖州麾下一斥候”的回答,正随着那些幸存的村民,如同细微的溪流,即将汇入鄄城的信息网络,最终,可能会流入那位刚刚经历丧友之痛(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先后战死)、正处于极度敏感、急需判断各方忠诚与能力的枭雄耳中。
他更不知道,自己这微不足道的行为,正是在为那座名为“曹魏”的宏伟大厦,打下第一块无人看见、却至关重要的基石。
而他,陈暮陈明远,这块未来的“魏砥”,此刻,只是一名踏着血色夕阳,返回军营复命的、无名无姓的斥候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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