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牙大小不一,有的泛着琥珀色光泽,有的布满裂纹,此刻却齐齐发出灼热的光芒,牙缝间溢出丝丝缕缕的白烟,空气中弥漫开焦糊的骨殖气味。
热浪扑面而来,王玄策的甲胄表面瞬间蒙上一层水汽,他听见蒋师仁低呼一声,转头便见副将的火把在高温中爆响,灯芯竟被烤得蜷曲发黑。
大人!快看那些影子!蒋师仁的声音带着颤抖,铁链刀指向墙壁。
火光与佛牙的光芒交织处,十几个半透明的人影正从石壁中缓缓浮现。
他们身着褪色的唐使官服,腰佩鱼袋,冠冕歪斜,面容却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中央的石台。
最骇人的是,这些人影都在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用枯瘦的手指在胸口刻划,指甲刮过虚体时发出的异响,竟在无形的魂魄上刻出了血红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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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着五品绿袍的影子最先划破自己的虚体,指甲深陷,划开的部位露出暗青色的,却依旧不停手,仿佛感受不到痛楚。
紧接着,所有影子都开始疯狂自残,血红色的字在他们胸口越刻越深,有的甚至露出了魂魄构成的,却仍以一种诡异的节律重复着刻划动作。
王玄策心脏猛地一沉,这些服饰...分明是武德年间以来失踪的历代唐使!
这是婆罗门的锁魂阵...他突然剧烈咳嗽,喉头一甜,咳出的血珠落在地面竟化作缕缕白烟。
惊骇中他抬手看向手掌,发现皮肤正在逐渐透明,血管脉络清晰可见,仿佛魂魄正被某种力量抽离。
蒋师仁惊呼着扶住他,却见自己的手臂也泛起了半透明的质感:大人!我们的魂魄...!
锁魂阵——王玄策脑中闪过玄奘法师曾提及的天竺邪术。
此阵以高僧佛牙为引,嵌入咒文石壁,以活人生魂为祭,困住枉死的异教魂魄,令其永世承受刻心之苦,同时汲取魂魄怨气强化阵法。
难怪那些佛牙会燃烧,分明是在炼化唐使亡魂的精魄!他踉跄着后退,靴底碾过地面的脓液,却感觉魂魄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拽向石壁。
就在此时,他腰间的行囊突然剧烈震动,一个包裹滚落出来。
那是临行前玄奘法师所赠的铜佛,此刻佛首竟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用油布包裹的经卷。
王玄策瞳孔骤缩——是玄奘亲笔手书的《心经》!经卷自行展开,泛黄的纸页上,黑色的墨迹突然如活物般游弋,一个个梵文咒符脱离纸面,在空中汇聚成璀璨的金色光流。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王玄策下意识低诵,只见光流在空中急骤旋转,化作一柄三丈高的降魔杵,杵身刻满《心经》全文,顶端放出刺目佛光。
降魔杵带着风雷之声狠狠刺入地面,金色光芒以落点为中心轰然炸开,石壁上燃烧的佛牙瞬间黯淡下去,发出的碎裂声。
咔嚓——地下传来玻璃破碎般的脆响,整个石室剧烈震颤。
那些刻划胸口的唐使影子猛地一顿,空洞的眼窝中闪过一丝清明,胸口的字血痕开始淡化。
中央石台上的碧绿火焰骤然熄灭,人皮经书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所有肉芽都蜷缩起来,化作一滩腥臭的脓血。
阵法...破了!蒋师仁激动得声音发颤,他身上的透明感正在消退。
王玄策却死死盯着地面的裂缝,降魔杵的金光仍在向下渗透,照亮了裂缝深处——那里竟堆积着数以千计的颅骨,每颗头骨的眉心都嵌着一枚佛牙,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而法阵中央,赫然躺着一具被肉芽包裹的躯体!
躯体穿着天竺贵族的华服,面容腐烂却依稀可辨——正是叛王阿罗那顺!他的胸口起伏,显然还活着,而那些肉芽正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顺着裂缝爬向四面八方。
王玄策这才惊觉,所谓的锁魂阵,根本是以阿罗那顺自身为祭,用唐使亡魂喂养邪术,难怪经书会化出迦摩罗的脸,难怪阵法能感应到活人的魂魄!
他在用自己的命养这邪术!王玄策厉声喝道,横刀指向裂缝,蒋师仁,准备explosives!这地方不能留!
话音未落,阿罗那顺的躯体突然爆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肉芽组成的血管在他皮肤下疯狂跳动,整具躯体像气球般膨胀起来。
石壁上残存的佛牙再次亮起,那些唐使影子竟被一股力量重新拽回石壁,胸口的字血痕变得比之前更深,发出无声的惨嚎。
锁魂阵在做最后的反噬!
降魔杵的金光渐渐黯淡,空中的咒符开始消散。
王玄策见状不再犹豫,从行囊中掏出火折子和一小袋硫磺硝石——这是他以防万一准备的。
他将硝石撒在裂缝周围,点燃火折子掷下,瞬间腾起的蓝色火焰顺着裂缝蔓延,地下传来更密集的声,像是无数佛牙同时爆裂。
快走!他一把拉住蒋师仁,两人踉跄着冲向地牢入口。
身后的石室中,阿罗那顺的躯体在火焰与金光的交织中轰然炸开,肉芽、脓血和佛牙碎片四处飞溅,那些唐使影子发出解脱般的长叹,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青铜钟再次自鸣,这一次,钟声里不再有梵唱,只有低沉的哀鸣,仿佛在为那些枉死的魂魄哀悼。
当两人冲出地牢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王玄策回头望去,寺庙的地宫正在塌陷,尘土飞扬中,他仿佛看见无数光点从废墟中升起,朝着东方飞去。
他握紧手中的《心经》,经卷上的墨迹已恢复平静,唯有铜佛的裂痕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金光。
婆罗门的锁魂阵虽破,但这趟天竺之行,他看到的邪术与残忍,远比想象中更甚。
第四节尸毗王现
硫磺硝石的蓝色火焰在地底炸开的瞬间,地面如波浪般起伏震颤。
王玄策拽着蒋师仁踉跄冲出地牢入口,身后的寺庙地宫正发出沉闷的轰鸣,砖石瓦砾如瀑布般坠落。
他猛地回头,瞳孔因眼前的景象骤然收缩——塌陷的地窟中央,竟矗立着一尊三丈高的金身巨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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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天竺传说中的尸毗王佛像。
按佛经记载,尸毗王曾为救鸽子割肉喂鹰,面容应慈悲安详,身披袈裟,结跏趺坐。
然而眼前这尊巨像,躯体虽仍是熟悉的佛陀造型,千手千眼姿态威严,那张本该悲悯众生的面容,却被硬生生替换成了叛王阿罗那顺的脸!鎏金的面孔扭曲着诡异的笑意,眼窝深陷,镶嵌着两颗滴溜溜乱转的活人眼球,正是此前被阿罗那顺处决的侍卫校尉。
这...这是邪术!蒋师仁握刀的手不住颤抖,火把光照在巨像上,鎏金表面反射出妖异的红光。
巨像前的白玉石台上,整齐跪着七具新鲜尸体,皆身着天竺贵族服饰,胸口破了个碗大的窟窿——心脏被剜去,空洞的胸腔里竟摆着一朵朵盛开的优昙花。
花瓣洁白如雪,花心却泛着诡异的暗红,随着巨像身上散发出的热气轻轻颤动,渗出粘稠的花蜜般的液体。
王玄策胃里一阵翻涌,强忍着恶心扫视巨像的千手。
那些手掌姿态各异,或结法印,或持法器,却有三十六只手掌里握着活人!他定睛一看,血液瞬间冲上头顶——那都是失踪的大唐使节团成员!译官、侍卫、文书...他们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佛手中,双目无神,嘴唇机械地开合,发出整齐划一的低诵:王大人...来...皈依我佛...得永生...
声音空洞而诡异,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
王玄策认识其中一位年轻的书吏,三日前还曾帮他誊写文书,此刻却像提线傀儡般悬在佛掌间,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蜡黄色,嘴角淌着白沫。
更恐怖的是,他们每念诵一句,胸口就浮现出淡红色的咒文,与尸毗王像身上的鎏金纹路遥相呼应,仿佛正在被巨像汲取生气。
大人!看佛像肚子!蒋师仁突然大吼,铁链刀指向巨像鼓胀的腹部。
王玄策猛地抬头,只见那本该平坦的佛腹竟像孕妇般高高隆起,皮肤般的鎏金表面透明如水晶,里面赫然蜷缩着一个人影!那影子穿着早已褪色的戒日王朝服饰,面容干枯如柴,显然是具干尸,却诡异地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双手紧攥着半块青铜虎符,虎符上的纹路清晰可辨,正是大唐调兵的信物!
戒日王...怎么会在这里?王玄策脑中轰然一响。
戒日王是天竺曾经的霸主,数月前突然暴毙,阿罗那顺趁机叛乱夺权。
难道戒日王的死并非意外?他死死盯着干尸手中的虎符,那半块虎符与自己怀中的另半块能严丝合缝——这是当年唐太宗赠予戒日王的信物,象征两国邦交,为何会出现在尸毗王像的腹中?
巨像突然发出的声响,阿罗那顺的面孔在金头上扭曲,三十六只手掌中的唐使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胸口的咒文光芒大盛。
王玄策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拽扯着自己的魂魄,仿佛要将他拉向巨像。
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意识清醒几分,同时伸手入怀,掏出那半块虎符——青铜虎符刚一离体,便与巨像腹中的另半块产生共鸣,发出的震鸣。
干尸紧握虎符的手指突然动了!它缓缓抬起头,干枯的眼皮裂开,露出空洞的眼窝,竟直直向王玄策。
与此同时,尸毗王像身上的鎏金纹路全部亮起,阿罗那顺的面孔露出癫狂的笑意,三十六只手掌中的唐使同步举起手臂,指向王玄策: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