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破晓血途(2/3)
芬则发出一声更加尖利的号叫,她像疯了一样冲回主屋东屋,片刻后抱着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又冲了出来,正是青城和姥爷那条又薄又硬、补丁摞补丁的破棉被。
她冲到窝棚前,看也不看地上的儿子,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团破棉被狠狠砸在窝棚门口那堆破陶罐上!
“砰!”一声闷响,本就豁口的陶罐被砸得裂开一条更大的缝。
“给你!都给你这讨债鬼!带着你的脏东西,滚!”李翠芬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地上的破被,又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得可怜的、瘪瘪的粗布口袋,里面最多只有两把糙米,也狠狠地掼在地上,米粒撒出来一些,立刻被风雪卷走。
“吃!带着那老鬼和那半死不活的去吃!吃完了就给我滚!滚出赵家!永远别回来!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招灾引祸的畜生!”
王铁柱也拖着沉重的劈柴斧冲到了近前,他双眼赤红,鼻孔喷着粗气,像一头发狂的蛮牛。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破被和米袋,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窝棚里那个模糊的、抱着老瘸头的身影,还有角落里草铺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老岳父。
恐惧和一种被彻底忤逆的暴怒彻底吞噬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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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听见没有!再赖着,老子劈了这狗窝!劈了里面那两个老棺材瓤子!”他咆哮着,猛地抡起手中的劈柴斧,并非朝着窝棚,而是朝着窝棚门口那堆青城刚刚放下的“家当”——那个豁口的破陶罐、粗陶碗和小铁锅——狠狠劈了下去!
“哐啷——!”
“咔嚓——!”
“噗——!”
刺耳尖锐的破碎声接连炸响!在风雪呜咽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沉重的斧刃带着王铁柱所有的恐惧和怨恨,精准而狂暴地落下。
豁口的破陶罐瞬间被砸得粉碎,黑色的陶片混合着里面浑浊的血水四散飞溅!粗陶碗被拦腰劈成两半,缺口的小铁锅更是被砸得深深凹陷下去,扭曲变形!破碎的陶片、变形的铁锅残骸,在雪地上散落一片狼藉,如同被彻底肢解的过去。
王铁柱拄着斧头,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浓雾。
他赤红的眼睛越过满地狼藉的碎片,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烙在窝棚门洞内王青城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淬着冰碴子挤出来:“要么,现在就跟里面那老鬼断干净!把他扔出去!然后跪在爹娘面前,磕头认错!发誓再不沾这些邪门歪道!”他喘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和彻底的决绝,“要么——现在就给老子滚!带着里面那两口气,滚出赵家!永远别再踏进这个门!我王铁柱,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儿子!你是死是活,冻死在雪窝子里,还是被山里的狼叼了去,都跟老子没半个铜钱的关系!听清楚了吗?小畜生!”
最后那声“小畜生”,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死寂的空气里。
风雪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窝棚内,腐朽木板被风挤压的呻吟声变得无比清晰。
王青城站在门洞的阴影里,半边脸被窝棚内的昏暗吞噬,半边脸映着门外雪地的惨白反光。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沾着血污和血水的脸颊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父母那淬毒般的嘶吼,父亲砸碎家当的刺耳声响,像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骨头缝里。
手臂上被老瘸头抓出的几道深红血痕,此刻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提醒着方才那场短暂却惨烈的庇护,和那临终“往北…老林子”的破碎遗言。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眼。
目光没有落在暴怒的父亲身上,也没有看那哭嚎得几乎瘫软的母亲,而是越过了他们,落在主屋那扇紧闭的、糊着厚厚窗纸的木格窗上。
窗纸上,映着一点昏黄摇曳的光晕,那是油灯的光。
那扇窗后,是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是他曾经称之为“家”的所在。
然而此刻,那一点昏黄的光,只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冷和陌生。
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哀求,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再看父母一眼。
他沉默地转过身,背对着门外那两双充满恐惧、怨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然的眼,一步一步走回窝棚深处。
脚步踏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窝棚外,王铁柱和李翠芬看着儿子那沉默得如同石雕的背影消失在门洞的黑暗里,听着里面再无半点声息,一种混合着暴怒发泄后的虚脱和更深的、莫名恐惧的情绪攫住了他们。
王铁柱拄着斧头的手微微发抖,李翠芬的哭声也变成了压抑的、神经质的抽噎。
两人在风雪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惊悸和后怕。
最终,王铁柱重重地“呸”了一声,拖着斧头,几乎是半拖半拽着瘫软的李翠芬,踉跄着逃回了主屋温暖的东屋,反手死死地插上了门栓。
仿佛那扇薄薄的木门,能隔绝外面所有的冰冷、狼藉和那个被他们亲手驱逐的儿子。
风雪彻底统治了黑夜。
呜咽的风声如同万千冤魂在旷野中哭嚎,卷起的雪沫疯狂抽打着窝棚腐朽的木板和破败的草顶,发出令人心悸的嘶鸣和碎裂声。
窝棚仿佛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随时会散架解体的小破船。
窝棚内,黑暗浓稠如墨,只有门缝和破洞偶尔漏进一丝惨淡的雪光。
刺骨的寒气无孔不入,地面冻得像铁板。
角落里,李茂源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草铺上,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
他的脸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蜡像般的青灰色,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另一边,老瘸头的身体已经彻底冰冷僵硬,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嘴角凝固着黑色的血痂。
唯有喉咙深处,那丝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带着血沫的嘶嘶声,还在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地响着,是这死寂寒夜里唯一证明他尚未完全魂归地府的标志。
王青城蜷缩在姥爷草铺旁边的冰冷泥地上。
他将那条又薄又硬、被母亲砸过来的破棉被紧紧裹在身上,可那点微薄的棉絮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入骨髓的严寒。
寒气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穿透破被,狠狠扎进他的皮肉骨头。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胃里空得发疼,像有一只手在里面狠狠搅动。
那半袋糙米就扔在窝棚门口的风雪里,他却没有力气,也没有意愿去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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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体内。
眉心深处那盘踞的阴寒黑气,如同被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邪祟之战和父母决绝的驱逐彻底激活,此刻正疯狂地翻涌、膨胀!冰冷的恶意顺着经络蔓延,所过之处带来针扎蚁噬般的剧痛,疯狂地啃噬着他残存的生气和意志。
胡三太爷传授的“引气归元”之法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尝试凝聚意念,都被那蚀骨的阴寒和剧痛冲得七零八落。
心口桃木扣散发出的那点微弱暖意,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点烛火,被压缩到极致,随时可能熄灭。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身体因为寒冷和剧痛蜷缩得更紧,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幼兽。
耳边是姥爷那微弱到几乎断绝的呼吸,是老瘸头喉咙里那丝如同鬼魅低语般的血沫嘶嘶声,是外面风雪狂暴的咆哮,还有……主屋东屋方向,隐隐传来的、父亲王铁柱刻意拔高的、带着发泄和某种宣告意味的怒骂,以及母亲压抑的哭泣和摔打东西的闷响。
那些声音隔着风雪和墙壁,模糊不清,却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他早已麻木的心。
意识在寒冷、饥饿、剧痛和绝望的轮番冲击下,开始变得模糊、飘忽。
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温暖的土炕,锅里翻滚的热粥,姥爷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抚摸着他的头顶……画面一闪,又变成了靠山屯外坟茔路上无尽的冰冷灰雾,猩红贪婪的眼睛,姥爷喷出的那口触目惊心的黑血,无边无际的灰色鼠潮,父亲砸碎陶罐时那狰狞的脸,母亲掼下米袋时那怨毒的眼神……
“呃……”一声痛苦压抑的呻吟终于忍不住从紧咬的牙关里溢出。
他猛地将头埋进冰冷刺骨的破棉被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
手臂上那几道被老瘸头抓出的血痕,在阴气的侵蚀下,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
就在这时,草铺上,李茂源那微弱的气息似乎又乱了一丝,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嗬……”声。
这微弱的声音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青城沉沦的意识。
他猛地抬起头,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姥爷那只枯瘦冰冷的手。
入手处一片刺骨的冰凉,那点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断绝。
“姥爷……”青城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不能死!姥爷不能死!他答应过要带姥爷走!带他去能活命的地方!
求生的意志如同被挤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反弹!他松开姥爷的手,挣扎着在黑暗中摸索。
冰冷的手指触到了窝棚角落一个粗糙的东西——是老瘸头留下的那个破旧的药篓子。
他记得里面应该还有几片之前剩下的、干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