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开棺又见李家钥匙(1/3)
雪下得比新弹的棉絮还密,成团成团砸在车玻璃上,眨眼就积起一层白霜。
天是熬了通宵的墨青色,浓得化不开,像块浸了墨的破布压在头顶,沉得人眼皮发沉,连呼吸都带着股冰碴子味。
福特车在雪地里碾出两道深沟,“吱——”地一声急刹,停在河滩外的矮崖边。
再往前,冻土与积雪缠成一片白茫茫的冰面,裂缝在雪下若隐若现,像冻僵的蛇吐着信子。
瘸腿老头推开车门的瞬间,寒风“呼”地灌进来,带着河滩特有的腥冷,往脖子里钻时,竟像谁塞了一把细针,扎得人一缩。
“后生,再往前车要沉冰,”他往冰面啐了口唾沫,白气裹着碎冰渣子落地,“靠腿吧,你的腿不是还利索一条?”
我低头瞅向右腿——军裤裤管早被血黏成硬壳,边缘冻得发脆,稍一弯腿就“咔嗒”裂开口子,没愈合的伤口被扯得生疼。
赵申比我更惨,左肩的电焦烂肉发了脓,腥甜味混着雪水的寒气,隔着两层呢子大衣都能钻进鼻子。
可我们谁也没吭声,怀里的夜明珠、铜模具、半截旧钥匙相互碰撞,“叮当、叮当”的轻响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像三个攥着命的小人在耳边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深提一口气,把军用拐棍往雪里狠狠一杵,“咚”地一声砸出个深坑,借着力道撑着身子站起。
赵申从后座拖出只油布裹着的麻布卷,“哗啦”展开——两把折叠兵铲闪着冷光,一卷拇指粗的钢索盘在中间,旁边是盏铁皮风灯,最底下压着半瓶烧刀子,瓶身结着层薄霜。
他抬眼望我,声音被高烧烘得嘶哑,像砂纸磨过木头:“挖坟开棺……你爹的脾气你最清楚,他既留了钥匙,就绝不会留退路。
你,想好了?”
我冲他咧嘴笑,嘴角的血痂“咔”地崩裂,一股铁锈味顺着舌尖漫进喉咙:“退路?我打生下来那天起,就在死路里蹦跶。
”
说完,我抓过一把兵铲当拐杖,铲尖扎进雪地里,一步三滑地往河滩挪。
积雪没过脚踝,踩下去时“咯吱、咯吱”响,像无数个小人躲在雪下窃笑,又像冻硬的骨头在磨牙。
赵申拖着受伤的肩膀跟在后头,每走一步都要扶一下左肩,疼得眉头拧成一团。
瘸腿老头留在矮崖边望风,他背杆旧猎枪蹲在雪地里,佝偻的身子裹着件黑棉袄,远远看上去,倒像只盯着猎物的老鹞子,眼睛在雪光里亮得吓人。
我爹的坟在永定河旧道旁的矮土岗上。
二十年前永定河改道,洪水冲垮了旧堤,这片荒滩就成了没人管的乱坟岗——官府嫌这儿偏僻,百姓怕沾晦气,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夏天疯长的蒿子能没过头顶,冬天就被雪压成一片白。
我踩着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爬,雪灌进鞋里,很快就冻得脚指头发麻。
直到看见那棵歪脖子柳树,我才停住脚——树干从半腰处斜着插向天空,枝桠光秃秃的,像谁憋了满肚子火气,朝老天爷竖了根中指。
柳树下的土坟早被雪盖成了馒头状,只露着半截青石碑,碑面被风雨蚀得坑坑洼洼,唯独“李”字的刻痕还依稀可辨,在雪光里透着股冷意。
我“扑通”一声跪在雪里,膝盖砸进积雪的瞬间,寒意顺着裤管往上窜,可我没顾上冷,对着墓碑“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额前的热血渗出来,落在雪上,把冻硬的冰雪化开一小块,露出底下黑褐色的泥土。
我哑着嗓子喊,声音被寒风裹着飘向远处:“爹,儿子来晚了,您别见怪。
”喊完,我抓起兵铲,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抡圆了胳膊,“呼”地一下铲下去。
雪粒混着冻土块飞溅起来,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道白光,像下了一场细碎的白刀子雨。
赵申也跟着跪了下来,对着墓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额角的伤口被震得渗出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雪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没擦,只是左手攥紧兵铲——右肩动不了,一使劲伤口就往外冒脓。
他挖得比我慢,每一下都要憋足劲,铁铲砸在冻土上,“当——当——”的声响在空荡的荒滩里回荡,像谁在远处敲着丧钟。
冻土一层比一层硬,挖到半尺深时,兵